美术实践类博士：为何屡遭非议？②

策划：颜培大 李振伟

编者按：自中国国家画院院长杨晓阳在今年两会提案中提出对美术实践类博士学位设置的质疑以来，诸多学者、艺术家纷纷参与讨论，发表观点。比如，靳尚谊先生明确表示：“取消美术实践类博士是明智之举。”当然，对此也有不同的声音，刘巨德站在学科发展和建设的立场认为：“绘画专业博士的培养，需要继承和发扬。”爱因斯坦曾说，提出一个问题往往比解决一个问题更重要，美术实践类博士的设置与否或许不会因此专题而发生改变，但不可否认，这颗石子必将，并且已经引发更广泛的关注和更深入的思考。敢于提出质疑是创新意识的标志，是创新思维的起点。理不辩不清，道不辩不明，因此，本期时评延续此话题，继续邀请教育与美术领域的专家学者展开讨论。

王林

四川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当代艺术研究中心专家

主要研究领域：当代艺术

美院教师要有相当比例的博士？这是技术官僚的瞎搞！

□ 王林

大学是研究高深学问的地方，特别是博士及博士后这个阶段。艺术学院设置理论类博士学位有必要，因为他们是以语言做艺术理论及艺术史研究的学问家。

凡属言语表达的知识体系都有学问可做，所以招收史论类博士即所谓学博很有必要，但如果是招收美术实践类博士即所谓专博问题就大了。你究竟想要研究学问还是从事创作？对于艺术家，不能把作品作为判断学问的标准，本科生可能比硕士生、博士生做的作品更好、更有才气，因为艺术创作不是一个学问问题。在意大利，艺术学校的学生从高中直接进入专科，甚至不需要高考，毕业后便进入社会开始自己的艺术之旅，在社会环境中继续生长。艺术专业实践类博士怎么称呼？国画博士？雕塑博士？油画博士？影像博士？装置博士还是行为艺术博士？艺术创作不是概念体系，不是知识判断，不能用学位级别来加以区分。

设立艺术专业实践类博士学位，破坏了整个的艺术教育体系！

我们都知道，现代学院教育的根本任务是培养有理性、有修养、有知识、有文化，有人文诉求、生态意识和全球意识的国家公民。所以会改变过去作坊式的师徒教育方式而实行集体课堂制，就教育的现代化而言似乎没错，但对艺术教育则很有问题。

艺术创作的学习必须身体力行，是手工行为的身体活动，需要一对一、面对面、手把手相授。所以美术学院总是要设工作室，实际上就是师傅领衔，弟子跟着。艺术教育应该是现代教育方式与传统教育方式两者的结合，即是课堂与作坊、师生与师徒、学院与画院书院雕塑院并存，教学相长，相互交叉互相推动。现在美术学院扩招以后，学生以十倍二十倍的增长，教与学成了一个人对几十个人的集体上课。并不是让更多人进大学不好，而是要有相应的结构调整和师资扩充。

其实美术院校，有艺术专业实践类硕士已经足够，其学位论文应该围绕着各自的艺术创作来做，以此作为创作经历、创作思路的深化与深入，加以作品观念自我反省的理思。以为感觉到了的东西，我们不一定理解它；只有理解了的东西，我们才能更深刻地感觉它。（毛泽东《实践论》）以此有别于美术院校美术学、美术史论专业以语言文字为主从事学术研究的硕士生。招收艺术专业实践类博士，是毫无学理常识的胡作非为，从清华大学开始谬种流传，荒唐至极。原因很简单：艺术家不是教育出来的，是在相应的社会、美学环境中自我成长的。通过博士论文写作来培养艺术家，怎么可能？！

现在的艺术学门类分为两个学科：美术学和艺术设计学。在这两个学科中，都可以设博士学位，英雄不问出处。但这是做史论研究学问，不是搞艺术创作。正像中文专业不能凭小说毕业一样，艺术专业实践类博士的说法从根本上破坏了艺术感性创造的价值基础。“艺术是舌头无法说出来的东西”（歌德），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又有深刻体验体会体悟的东西，其中包括艺术家个人的创作思路、创作逻辑和创作智慧，不是可以用语言论证的方式加以言说的，更多的是天分、悟性、经验和实践的结果。很多艺术大师说不清楚自己的作品是怎么创作出来的，但有一个基于自身经历的感性创作路数。艺术创造不是没有理性因素，而是必须以感性美学、以肉身经验为基础为思路为智慧。

教育部硬性规定，美院老师必须要有相当比例的博士。这是技术官僚的瞎搞。把专业创作平平甚至很差的人，以博士名义大量纳入美术院校，带来的结果是真正有才华的艺术家进不了高校，不能成为师资力量从事艺术教育。而那些搞理论不行搞创作也不行的平庸之辈，一代一代进入美院，怎么能够出作品、出人才呢？

请问，齐白石是专博吗？吴冠中是专博吗？罗中立是专博吗？都不是，他们是不是统统应该被除名？

我从不反对艺术专业学术类史论类招收博士，但是坚决反对招收实践类博士！这是非常行政化、非常机械化、非常技术官僚化的作为，对中国艺术教育有百害而无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