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说凤凰，是在大学。隔壁班的同学去湘西考察，采风、写生，拍了很多照片，其中最美的就是关于凤凰古城的几幅。从此，沱江畔的吊脚楼和一只美丽的银镯，就浸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了……

第一次去湘西，是深冬。从萧索的北方来到这里，渐近凤凰时，午后暖洋洋的光照在脸上，照得我有种微醺的感觉。那些被浸湿了的记忆再次敲着我的心，那只银镯经过记忆的擦拭越来越亮。记忆就是这样，使人欢欣也使人寂寞，但每多一次回忆便会多添一丝靓丽，没到凤凰之前，这种靓丽始终在我心中。终于到了凤凰，赶紧跟着当地的朋友去窄窄的石板路慢悠悠地逛，找寻那个在图片中认识的凤凰。古城那种拙朴、清纯的真实姿态，数倍地生动了我的记忆，无限地扩大了它的魔力。顺着沱江岸边的小路走着，岸边的小商铺中食物和河底水草散出来的香，夹杂在水气中扑面吹来，让人心旷神怡。这里的小小院落中出道的人物古今驰名，在人们心中留下一道道印痕，他们也曾经在这条石板路上踏着泥泞、响着足音，他们从这里穿越历史、从过去迈向远方……这里究竟是聚了怎样的灵气才会生出这些伟人呢？我们在每个参观的小院中感慨着、膜拜着！晚饭后的天气阴晦起来，当街灯渐渐亮起，在灯的光束中便能感受到有细细的雨。在那排最熟悉的吊脚楼对岸的酒吧里为自己点一首最喜欢的歌，静静地从酒吧的窗望出去，看见一位姑娘在陀江上石桥边放河灯，细雨依然不止，水面升起一阵烟，窗外一灯、一人、一桥便朦胧在这水气里，宛若一幅水墨画卷。长期生活在都市中，湿漉漉的现实让人变得焦躁，生活也失去了想象中的亮色，而凤凰却能静悄悄地消解现实的乖戾，用它独有的纯净、坚强添加了人本的色彩与天堂的想象。

凤凰·沱江  2016 年  焦峰 / 摄

再次到访，依旧是凤凰。它又多了一分丰腴和光亮，但却少了宁寂、少了梦想。不知为何，人头攒动里总有种难以逾越的惆怅，灯火阑珊中总生出难以排遣的感伤。尽管华灯依然静静地亮起，尽管氤氲依旧在细雨中的沱江上升腾，尽管照片中吊脚楼风情依然，但不知怎的，总有种无法逃遁的不安逆袭而上，或许是时光荏苒、世事变迁，纵有这无名的灯盏连着满天的星光纵横天地、满目摇曳，也让人脱不掉清寂、掸不去忧伤。于是我自己解释说：凤凰本就是清纯拙朴的——虽然游人渐多，也未必有我感受的不安和躁动，这只是我自己的心情改变罢了。但凤凰就是这样，可以一面看水一面来平静自己的心。最喜欢在雨天独自撑一把伞，漫步在江边石板路上，望着沱江的水面上一片烟，感受着“一城烟雨”水韵无边；耳畔有一阵阵捣衣声，清纯又有节奏，雨的节奏和着水岸边洗衣人的节奏仿佛有一种魔力，使得我的世界一下子变得那么静寂。这就是凤凰细细的雨，不紧不慢地浸润着远道而来的人们。时过境迁让凤凰变了模样，熏风暖雨让绿水木楼有了自己的排场，无数的翠翠前赴后继地凝神，却不见天保、傩送痴痴的目光；无数个翠翠的期许、等待、热望，等来的却是憨实大佬的末路和冷峻二佬的漠然……一切都在摇荡，感伤中又透出一股倔强的期望。心中的那个拉拉渡，是爷爷的绳纤、狗儿的神伤。水长、人长，情更长。

三进凤凰，依然有浅浅的激动，依然怀揣着幻想。只是平静了的心，没了伤怀，没了摇荡。眼中的山水依旧青绿、吊脚楼依旧清爽，替代冲动的是一份发自肺腑的平静和“感时花溅泪”的“内伤”！有时面对习以为常的美景，忽然你会流出莫名的泪水；有时面对曾经沧海的人间天堂，忽然你会崇拜宁静的明亮。碧绿河水荡着清波，平缓、湍急，有模有样，也有了规矩；河两旁林立的吊脚楼，新旧错落有致，这里的山水有别于江南的那种缠绵、俊逸和微醉的细腻，让人感受的是一种青绿山水中的强韧、倔强，偶尔又夹杂着一缕憨直、清爽和不羁，不知是这里的人给了山水这样的气质，抑或是这里的山水赋予这里的人们这种气息？这山水的刚强配合着人性的刚强，让人感觉他们活得扎实！所以，这里处处都能感受到质朴的情意，总能感受到与别处不一样的心情。在凤凰古镇的街头，与陌生人摩肩接踵，体会那种心中的漠然与清冷，很接近又很有距离，很熟悉又很生分。这，也许就是没有深描的缘故，当告别了所有的陌生与隔膜、自我感觉已经进入的时候，突然发现，我喜欢在这里的街头闲逛，不仅能放松身心，更能体会到“在成人的世界里被人忽略的那种安全感”。是的，不必在异乡的街头感受那种薄薄的凄凉，人的寂寞既然不能用语言表达，那我们干脆就享受它吧！

凤凰不是天堂，但是心可以歇脚的地方，那里有空旷和透明，更有抚摸胸膛、揉搓心房的力量。那里馨香一片，尽管关于它的照片早已发黄。无论是偶然的凑巧还是宿命的必然，凤凰，有我关于青春时涩涩的记忆和充满神秘的想象。

去凤凰，是为了等那一城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