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智之乐 | 骆风:何时更见《狮山图》——访黄宾虹憩园习画处

骆风  来源:中国美术报 发表时间:2017-05-08

摘要:憩园既不是名胜古迹,也算不上是名人故居,只不过是金华市罗店镇的一座普通民居,但它却被记录在了国画大师黄宾虹的著述和画作中,因为这里曾经是黄宾虹童年最早学书习画的所在。


憩园既不是名胜古迹,也算不上是名人故居,只不过是金华市罗店镇的一座普通民居,但它却被记录在了国画大师黄宾虹的著述和画作中,因为这里曾经是黄宾虹童年最早学书习画的所在。

黄宾虹6岁时,随父避乱至金华北山,居住在罗店镇,其父黄定华延请李灼先、李咏棠兄弟为师,教其学习诗文书画,李氏兄弟皆为晚清金华地方名士。黄宾虹随师游览了金华北山三洞,并住在李灼先的憩园读其藏书。

几年前,有报道说憩园已经破败不堪,岌岌可危。作为画画的人,对此事总会多加关注,于是就有了去憩园一探究竟的念头。

罗店是我熟悉的地方,大学毕业后,曾分配在此地教书三年。那时年少无知,只大概晓得黄宾虹少年时曾在罗店求学过,却没有去考证过他在罗店何地、师从何人。罗店镇盛产花茶,给我最深的美好印象是,夏天时镇上总飘荡着茉莉花、白兰花的清香。黄宾虹对童年在罗店求学这段生涯念念不忘,他在《九十杂述》中写道:“访憩园,所居有狮山、龙洞之水流,居人多莳兰蕙、栽佛手为业。”罗店产的佛手特别香,据说是得双龙洞泉水滋养的缘故。

憩园的具体方位在哪,我们并不知晓,只知道是在大通园巷。到了镇子的北端是一片旧民居,穿过小巷开始寻找。民居新旧杂陈,却看不到老院落的痕迹。不一会,走到了民居的尽头,看到远处的狮子山,这座山峰因形如卧狮,故而得名。环绕着这片民居的溪流边有几位妇人在洗衣服,向她们打探憩园,她们摇摇头,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憩园。

经过多方周折,找到了一位头发银白的老太太,她是李咏棠的孙媳,现在憩园唯一的住户。老人又将我们引到憩园东侧的鸡棚前,唤出一位肤色黧黑正在喂鸡的老者,并告知他我们的来意。这位老人正是现在憩园的主人李瑞瑜,他是李咏棠的曾孙。

老人带领我们走进了憩园,跨进石门,是狭小的天井。看到憩园正厅的景象,我们颇为惊讶。正厅房屋的一间已经倒塌,破砖烂瓦堆积如山,野树杂草遍布其上,几只鸡鸭在破墙根下觅食,没有倒下的房梁高高孤立在废墟中,残留的牛腿高悬柱顶,精美的雕工昭示着昔日宅院的辉煌。大厅剩余的一间外墙也用柱子顶着以防倒塌。走进房屋,光线昏暗,顶棚遮着塑料布,墙上还留有“文革”时的标语,室内陈设着几件简陋的家具。

李瑞瑜1948年就出生在憩园,他说憩园本是一坐北朝南的大院落,呈三开三进二厢房三天井的目字形布局。现在我们见到的是第一进的正厅,正是黄宾虹当年学习的地方,其余大多倒塌或改建了。李瑞瑜说,祖辈读书人多,出过进士。土改时,家人被划为地主,憩园被公家没收。这里历经沧桑,曾做过太平天国、解放军的兵营,新中国成立后又成为大队食堂和粮仓。他也以曾祖是黄宾虹的业师为荣,格外珍重憩园祖屋。1983年,他向族人借钱,把憩园正厅买了回来。他抚摸着屋内粗大的房柱说,当年的建筑是十分恢弘的,园内还有刻着曾祖画作的石雕,如今都不复存在了。走出憩园,大门西侧原是李灼先家的井和马槽。李瑞瑜指着门前远处对面小巷的石门告诉我们,从前共有五道石门,憩园的大门是最后一道,当年李氏先人们聚族而居,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建筑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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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宾虹 巨然墨法 纸本设色 66cm×31cm 南京博物院藏

憩园东侧前方有一幢楼房,是李瑞瑜儿子的房子。他带我们走进去,叫出儿子将新修的李氏家谱拿给我们看。我们边翻看家谱,边和李瑞瑜的儿子交谈。话题说到李灼先的孙子李挺宜,他和黄宾虹的巧遇,又一次引发了晚年的黄宾虹对憩园的美好追忆。1953年9月,90高龄的黄宾虹在杭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做白内障手术,巧的是当时医院院长就是李挺宜。听闻乡音,谈起往事,黄宾虹非常激动。手术后视力刚恢复,黄宾虹就提笔画了一幅《狮山图》,画中的景色就是罗店的风景名胜狮子山,憩园正是背靠狮子山而筑的宅院。黄宾虹将此画送给了李挺宜。在题跋中,黄宾虹写道:“狮子山,金华西郊十五里。林壑鲜妍,一峰昂首。旧有罗石听松楼、琴儿、梅窝等胜,遗址尚存。挺宜世居峰麓,家筑憩园。余忆髫龄从令先祖读书郡垒,得闻汉宋诸儒训古性理之学,兼习文词书画,浏览所藏兵农古籍,如目前事……今晤院长浙杭,因写斯图以志欣幸。”黄宾虹对李家祖孙两代的感恩之情溢于言表。可惜,这幅黄宾虹晚年的精品在“文革”时失落,至今下落不明。

李瑞瑜的儿子说,1996年,李挺宜专程回到憩园,他想搜寻黄宾虹童年在此学习的遗物捐给博物馆。可是土改时,祖上收藏的书画以及黄宾虹的画稿都放在憩园门前的空地上一烧而光了,李挺宜只能空手而归。谈到憩园的现状,李瑞瑜的儿子无奈地说,修缮憩园,没有这个能力,拆掉建新房,又感到可惜。

离开憩园,心中怅然。黄宾虹一家先后居住在金华铁岭头、兴让坊、三元坊,这些遗址已无处可寻。憩园是黄宾虹在金华唯一留下足迹的故地,现在看来也将烟消云散了。或有一日,《狮山图》能重见天日,我们尚能从黄宾虹的笔墨中追寻昔日憩园的幽雅之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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