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快递 | 《传世石涛款作品真伪考》:对石涛款作品的真伪进行考订

朱良志


北京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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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传世石涛款作品真伪考
作者:朱良志  著
             装帧:布面精装               

       出版日期:2017/6         

出版社:北京大学出版社

内容简介

石涛是清初的一位天才艺术家,一生创造了大量激动人心的作品,其艺术影响三百年来中国绘画乃至艺术的发展。但传世石涛作品的伪作情况极为严重,在传统书画流传史上也堪称典型,当今世界公私收藏以及拍卖行经拍的石涛款作品半数以上为赝作。这严重影响了人们对石涛艺术的理解,也制约着石涛研究的水准。本书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传世石涛款作品的真伪进行考订,希望尽可能地呈现石涛生平创作的基本面貌,从而为石涛研究奠定更加扎实的基础。

除本书外,同时出版的还有经过大幅修改的《石涛研究》(第二版)以及《石涛诗文集》,这三本书从不同的角度深化了对石涛这位艺术家的综合研究。


序言  石涛作品的鉴藏

  

 

石涛绘画作品的流传与收藏,是清代中期以来文人画鉴藏史的缩影。石涛在金陵时,当时仅三十多岁,画就为世所重,这与王麓台、王石谷两位画坛权威推重有关。石涛晚年,其作品在扬州和江南艺术市场中颇有影响,他离世后,其作品多在扬州,像程梦星的筱园、二马的小玲珑山馆等收藏了大量石涛作品。当时像方士庶、高翔、高凤翰、郑板桥、汪士慎、陈撰、奚冈等艺术家,常在收藏家那里分享石涛的艺术。

乾隆中后期,石涛作品开始较多地向扬州以外地区流传,其中北方的京津地区和南方的广东,是流传的主要目的地。从石涛不少作品题跋中即可看出其播散路向。一时间出现不少集中收藏石涛的藏家,并且呈家族式积聚,如翁方纲、吴荣光、叶梦龙、潘正炜、梁章钜、吴平斋、孔广陶、伍元蕙等,今存世的石涛重要作品大多属他们的旧藏。清宫收藏石涛作品很少,这与石涛的明遗民身份以及宫廷趣味有关。

近代以来,石涛作品的收藏又有变化,由原来以广东为中心,渐渐过渡到以上海为中心。在上海、苏州等地出现了一大批收藏石涛的大家,如高邕、颜世清、曾熙、庞元济、程霖生、李瑞清、吴湖帆、张大千等。这期间,石涛作品大量向海外流传。日本藏家重视作为僧人画家的石涛墨迹,二战前,石涛作品多流向日本。战后此一格局有所改变,美国又成了石涛作品重要收藏地。海外私人藏家拥有石涛作品较多者如陈仁焘的金匮室、程琦的萱晖堂、何耀光的至乐楼、刘思量的虚白斋以及收藏大家王季迁等,他们的石涛收藏时而能在当今拍卖行中见到。

石涛很多作品最终落脚地是博物馆,现今博物馆仍然是石涛收藏的主要处所。大陆博物馆的收藏占石涛传世真迹的半数以上。其中像北京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天津博物馆、辽宁博物馆、广东博物馆、广州艺术博物馆、南京博物院、四川博物馆等都富有石涛收藏,北京故宫、上博各藏有200件以上石涛作品,可谓多矣。辽博虽然收藏石涛作品不多,但《古木垂荫》这一铭心绝品就藏于该馆。台湾、香港也是石涛收藏的重要处所,台北故宫、台湾历史博物馆藏有数十件石涛真迹。香港的石涛收藏以私人收藏为主,但像香港艺术馆这样的大型博物馆也有不少石涛精品,如著名的《翠蛟峰观瀑图》就藏于该馆。海外收藏石涛较多的博物馆有:日本的京都泉屋博物馆、东京国立博物馆、大阪博物馆,美国的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华盛顿弗利尔博物馆、普林斯顿大学艺术博物馆、波士顿美术馆、克里弗兰博物馆、纳尔逊-艾金斯美术馆等,欧洲的大英博物馆、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瑞典东方艺术馆、法国集美博物馆等也有部分收藏,但欧洲的石涛收藏总体不多。

近20年来,大陆和海外的拍卖行出现的石涛款作品有数百件,虽然伪迹甚多,也时有精品。如嘉德2011年秋拍之十开细笔花卉册、佳士得香港2007年秋拍之苦瓜老人三绝册、保利2009年秋拍之诗书画联璧卷、瀚海2013年春拍之黄山耸秀手卷等。

总之,如果将多开本册页算一件作品的话,石涛存世真迹可能在千件左右。而流传的石涛款伪迹所占比例也有相当的数量。人们以“真伪参半”来形容石涛作品的存世情况是合适的。

 

在文人画史上,石涛可以说是一个典型,他无疑是文人画发展中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他的独特创造对当今艺术发展有重大影响。但很少有书画家像他这样,有这么多的伪品传世。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专门以石涛为伪造对象的作坊(如“扬州造”、“广东造”、“苏州造”伪品中多有石涛),有专门以托迹石涛而名世的大家(如张大千伪造的石涛作品在百件之上),今天各大博物馆和私人藏家的石涛款藏品,拍卖行中经拍的石涛名下作品,真正为石涛所作的,总起来看不到半数。

石涛作品的伪作情况触目惊心。甚至出现一本书影印的石涛款作品都是伪品、一个拍卖行的一个拍卖季上拍的十余件石涛款书画都是伪迹的情况。石涛在世时,伪造其作品的情况就比较严重。石涛多次谈到这一点。他在一则题跋中说:“文章笔墨是有福人方能消受,年来书画入市,鱼目杂珠,自觉少趣,非不欲置之人家斋头,乃自不敢作此业耳。”由于伪作太多,他说自己已经不想画了。下面的一段议论也可能为石涛所说:“除夜客真州之读书学道处,风雪中不得奉访西玉道兄,用范宽笔意。此小徒中有人大似西粤瞎尊者。”果然,他离世后,此类“小徒”兴风作浪(如其弟子石乾就是其中的作手)。郑板桥虽不及见石涛,但平生非常仰慕这位天才,绘画多受其影响,当时扬州流传的很多石涛款作品有其题跋,对于这样一位挑剔的艺术家,他竟然所题的很多石涛款绘画是伪品。

历史上石涛作伪有三个高峰期,一是石涛下世前后到乾隆时期,这时期石涛地位较高,艺术市场发达。他的学生、代笔者成了这批伪品的主体。作伪地点以扬州为中心。第二个高峰是清代中期。嘉道以来,伴随着沿海经济的发展,广东成为石涛作品主要收藏地,所谓“石师遗墨,粤中独多”并非虚语。第三个高峰则在清末到民国初年,石涛作品声誉日隆,伪品频出。作伪地点以上海、苏州等江南地区为中心。邓实早在上世纪初就说:“近年海上画风群趋于二石八大一流,藏家皆竞收方外作品,以为高尚,石师遗墨又由吾粤流归大江之南。”

其实,近三十年来,随着大陆艺术品市场的发展,回流的海外艺术品越来越多,作伪呈现喷涌之态。这可以说是第四个石涛作品作伪高峰期。其中有不少属于“新伪”。作为一位研究者,我注意十多年来石涛研究的状况,有时会感到石涛“新作”如浪潮涌来。常常为研究领域急剧扩大而兴奋,又为伪品的肆虐影响研究的品质而烦恼。

石涛伪作的风行,严重影响其作品的传播。嘉道时广东收藏家梁廷枬(1796-1861)曾说:“予生平绝不喜清湘画,顾其合作,往往在酸咸之外……他卷则行草旁缀,画与字杂乱无章,令人对之作十日恶矣。”读他的《藤花亭书画录》,方知他有这样的评论并不奇怪,因为他所看到的多是假画。近代黄宾虹也说:“至今石溪、石涛赝鼎几遍宇内,不善学者,流为江湖恶习,无可救药。”石涛名气大,不少人学画从石涛起,假画害了很多爱画人。石涛在近代以来成为一争议人物,崇之者奉为天才,贬之者则看一眼他的画都觉得恶心。假画严重影响石涛作品的接受。近代以来那些风云一时的作手“游戏”着,留给人们太多的困惑。这甚至也惑乱了人们对石涛理论的把握。他的深邃的画学思想,常常被认为是自相矛盾。石涛曾有《画语录》传世,这是中国传统艺术思想真正的“佳章”。然而,上世纪50年代末,一本据说由石涛自书的《画谱》本浮出世面,便有结论认为,《画语录》是初本,《画谱》为石涛晚年亲自笔录的“手订本”。《画谱》思想明显趋于理学正宗,趋向保守,与《画语录》旨趣大异。其实,《画谱》本就是个伪托本。

文人书画的伪迹流传古已有之,于今尤甚。由石涛作品传世情况可以看出,伪迹的流行,不光是影响艺术市场的买卖,更重要的是影响对艺术家的理解和研究,影响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创造,这对中国艺术的未来发展不能说是小事。

上海艺术史研究学者、收藏家万君超先生说:“对绘画史研究而言,伪作就是‘伪史料’。将‘伪史料’作真史料研究,也就是‘伪研究’。”“而考辨作品的真伪或临摹本,就正是为了防止我们在研究过程中出现无知或失实这类学术上的‘绝症’。”

现今石涛研究的推进,要从根治这一“绝症”开始。鉴定是根治这一“绝症”的基础性工作。鉴赏鉴赏,无鉴何赏!对于传统绘画尤其是卷轴画来说尤其如此,鉴定工作极为重要。在伪作基础上得出的结论,当然是不可靠的结论。这就像考古一样,从地下发掘出来一件东西之后,首先是真伪和时代考辨,没有这一研究,其他研究都是空中楼阁。

 

石涛的为人和艺术都并非完美。他性格外露,每招物议。结交清廷,致使当代有研究者说他简直“没救了”。甚至有人说其“丑墨”是“丑行”的外在表现。然而,石涛绝不是那种腹中草莽、堂皇门面的庸才。就绘画艺术来说,在宋元以来文人画发展史上,很少有人在丰富性上能与之相比,他的绘画有大气局,他对中国艺术精髓的理解能与苏轼、董其昌等相匹比,石涛是决定中国文人画标准的大艺术家。

石涛是个多面手,真可谓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邵松年说得好:“清湘老人画笔情纵恣,脱尽恒蹊。有时极平常之径,经老人点出,便觉古厚绝伦。亦有时以意为之,尤奇僻,非人间所有。有时排奡纵横,专以奔放取胜。有时细点密皴,转以枯淡见长。昔人谓其每成一画,与古人相合,推其功力之深。吾则谓其一生勃郁之气,无所发泄,一寄于诗书画,故有时若豁然长啸,有时若戚然悲鸣,无不于笔墨中寓之。”石涛八大常常相提并论,有人通过扬八大的“精纯”来贬石涛的“芜杂”,其实二人各有卓荦之处,不可轩轾。

我们要感谢在三百年来石涛作品流传史上,总有一些目光如炬的鉴定者,他们有的是艺术家,有的是收藏家,有的是鉴定界的专家,正是他们的出现,为我们扫清一个个障碍,指出一处处陷阱,绕过伪作者布下的迷惘森林,使我们拨开“芜杂”的表相,见到石涛博大而高严的艺术世界。

石涛作品的流传历史中,有不少人为石涛作品鉴定贡献他们的智慧。艺术家中,从乾嘉以来的何绍基、伊秉绶、戴熙,到近现代的任颐、吴昌硕、金城、张大千、黄君璧、陈半丁、唐云等,他们从石涛作品中获得创作滋养,又在石涛作品鉴定方面着力颇多。收藏家在石涛作品鉴定中扮演重要角色,像吴荣光、潘季彤、庞莱臣、李瑞清、吴湖帆、王季迁等,在石涛作品鉴定方面作出重要贡献。石涛作品鉴定最重要的群体当然是学者和博物馆的鉴定专家。近代文人画研究泰斗陈师曾于石涛作品鉴定尤具卓识。普林斯顿大学著名艺术史学者、曾任大都会博物馆亚洲部主任的方闻教授,对石涛作品鉴定独具慧目,今大都会和普大的石涛收藏多半与方教授有关。久享士林的傅申教授《鉴赏研究》一书,近半内容为石涛作品鉴定,此书的出现,标志着石涛作品鉴定进入一个科学的研究境域。日本上世纪初年铁城桑箕、雨山甲、内藤湖南、桥本关雪等好石涛作品,也是石涛鉴定的著名专家。大陆现当代鉴定家在石涛作品鉴定方面成就斐然,其中张珩、刘九庵、徐邦达、谢稚柳、杨仁恺等前辈的诸多鉴定结论,至今仍然是石涛研究的基础。近年来,萧燕翼、潘深亮、凌利中、高鸿等先生致力于石涛作品鉴定,在这方面也有重要贡献。

鉴定者给别人指出陷阱,自己也可能时时掉入陷阱。这几乎是必然之事。即就石涛作品鉴定而言,即使一些大家的鉴定结果也难免有失审之处。这说明,文人卷轴画的鉴定并非易事。张大千平生好石涛,所收藏石涛作品多至百余,曾刻“大千居士供养百石之一”印述其得意之事,然而对于这样一位精鉴赏的绘画大师,他所“供养”的所谓石涛真迹,至少有数十帧为伪迹。吴湖帆与张大千为友,他们常常一起交换石涛收藏。吴藏有一件石涛款《长江一览图》,被他许为“石涛平生第一山水”,长有四丈有余,张大千见之,赞叹莫名,曰:“如此伟观,并世无两。”然而此作却是伪作。年轻的张大千伪造石涛作品骗过黄宾虹的故事可能为编造,然而,这位绘画大师常将石涛伪迹当珍品却是事实(今见不少石涛伪迹中有黄宾虹鉴定真迹的题跋)。

石涛作品鉴定有很多辛酸的经历。谢稚柳、杨仁恺两位先生对石涛作品鉴定贡献巨大,谢先生抱病沪上,杨先生由沈阳来沪探视,两人于病榻上一同观看一件传为石涛所作的《赤壁图》,“称羡不已,以为上人不可多觏之佳品”,竟成永诀,后来杨先生跋此图记其事。但这件长卷却是伪品。香港实业家、收藏家刘思量先生酷爱石涛,他收有一件石涛款的《长干风塔图》,视为球图之宝,日军轰炸,其寓所被大火染着,他逃生中带出的唯一宝物,就是这帧立轴。但他以生命保护的这件作品却是伪迹。此类故事令人唏嘘,它告诉我们,鉴定是科学之事,科学的道路虽然有挫折,但这份敬慎之心是最最重要的宝藏。

 

我非书画鉴定方面的专家,贸然踏入这一领地,与我的研究有关。我是做理论研究的,偏重中国传统哲学与艺术关系的研究。很早就对《石涛画语录》有兴趣,因钻研石涛绘画理论,涉及《画谱》。因考证《画谱》的伪作特性,开始涉略石涛作品和相关文献,于是便触及流传石涛款作品的真伪问题。这是我第一部有关传统书画鉴定的作品,作为非鉴定专业人员的我,这部鉴定习作,只是想为我正在试图推进的石涛研究提供一个相对可靠的基础。书中的结论主要是根据我的知识范围所作的判断,由于学识的局限,也由于条件的限制,其中罅漏定然很多,盼望知者有以教我。

我将本书定名为《传世石涛款作品真伪考》。所言对“传世”作品之研究,重点是对今天“存世”的石涛款作品进行分析(包括博物馆收藏、私人收藏及拍品),也包括那些曾经流传后失传的作品:有些是画史中著录或相关文献中曾有记载的石涛款作品,有些是清末以来曾有石印、珂罗版或现代印刷技术影印出版,今天不存于世,或虽存于世未有公开的。

这里所说的“石涛款”,即款题为石涛所作,包括石涛真迹和托名石涛的伪迹,也包括代笔者之作。有些作品无款题,却钤有石涛之印,有些无款无印,但在历史上却被当做石涛所作的,这些作品也在研究范围之中。

这里所说的“作品”,主要指石涛的书画图像作品,也包括其图画上所题之诗文,文人画创作的特点是诗书画印一体,与图像相伴的文字内容往往是理解作品不可缺少的部分。故本书不光是对石涛书画的图像考订,还包括文献真伪的确定,为本书的姊妹篇,在真伪考订基础上形成的《清湘老人诗文集》编纂奠定基础。

这部鉴定作品主要是“真伪考”,不仅包括对伪作的考证,也包括对一些世所存疑的石涛真迹的确认。这里不讨论那些没有疑问的石涛真迹,如《搜尽奇峰打草稿》。对那些一看即为伪作的石涛款作品,如出现在当今拍卖行中的一些石涛款作品,也不在研究之列。

我在石涛作品真伪的推证中,注意融会传统鉴定学的知识,尤其注意吸收一些鉴定大家的鉴定经验。同时,也注意在自己的知识范围内,有一些自己的研究思路。

王国维等在古文字考释中,特别注意文献的互证。这一方法在书画鉴定中也有作用。传统书画鉴定中,图像的识读比勘、风格的把握、纸墨等的考察固然重要,但缺少文献的支持,往往很难形成妥实的结论。尤其是面对文人画这一特别的对象更是如此——它不仅是一个图像系统,也包括题识款印题跋等综合性因素。每一幅作品都是在特定的时间、地点,在特别的场境中完成的,不同的时间艺术家有不同的名号、斋号,不同的场景中有不同的落款方式,如果是赠作,赠与对象与画者的关系往往寓涵特别的内容。而印章的使用也是考察因素之一,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印信,不同的绘画内容印章使用也不同(如石涛晚岁的竹画多钤“何可一日无此君”朱文长印,山水多钤“搜尽奇峰打草稿”白文方印),印章所钤位置也有特别的意涵(如“大涤子”印用为押角印,“清湘老人”印用为起首印,一般都非石涛所为)。石涛绘画中很多流传作品都有题跋,有时甚至达至数十跋,题跋中往往包含确定作品真伪的重要内容。而题跋同样是作伪者照顾的对象(我判断不少石涛伪作,就是从题跋开始的,如《莲社图》)。石涛流传画迹中一般都有收藏印,递藏的过程中也涉及真伪判定的因素。如此等等,鉴定一幅画的真伪,其实就是揭示这幅作品背后故事的过程,非有相关文献佐证不能极其至。

风格的把握是鉴定结论形成的基础。每一个画家,在绘画题材、构图习惯、笔墨特点、书写方式、空间布陈等方面,都有属于自己的风格。不同的时期画家有不同的呈现特点,故作品分期、典型作品的确立、艺术家范式的拟定,一直是风格学研究的核心因素,它在书画真伪鉴定中扮演着关键角色。风格在艺术研究中具有普适性的作用,但面对文人画这一特别对象,仅仅从风格入手,似有不够。文人画的核心因素,与其说是风格的确立,倒不如是境界的形成,云林之所以为云林,是在一套笔墨形式风格语言基础上形成的独特境界,仅仅注意题材、构图、笔墨等因素,几失云林矣。云林之用心处在境,而不在形。在文人画的鉴定中,境界往往起到决定性的作品,古人所谓“胸次自别矣”,正是此意。风格与境界二者在鉴定中都有所用,风格偏实,境界偏虚,风格与境界参用,虚中有实,实中见虚。就石涛作品鉴别而言,观其画首在气象,形式可模,但石涛的磊落奇崛不可仿,石涛的超凡想象力不可仿,即使像张大千这样的大家,往往也力有不逮。石涛作品有深层的精神性因素,这是本书区别真伪的重要依据,也常常是我确定真伪的入手处。所谓观画看气局也。

本书力求通过真伪鉴定,尽可能地呈现石涛生平创作的基本面貌。故本书不是孤立地看一件作品的真伪,甚至可以说,确定作品的真假并不是本书研究的最终目的。本书的研究旨趣主要在石涛作品梳理上,力图在其真伪参半、纷然杂陈的传世作品面貌中,理出一个头绪,一个进入石涛真实艺术世界的路向。分类研究常常是走出迷宫的有效途径。故本书一般不是独立地分析单幅作品,而注意在分类研究基础上,展现一方面作品从创作到递藏到临仿、伪托的流动线索。如石涛曾作过系列金陵怀古图(包括卷、轴和册页多种),这类流传的作品有几十件,本研究将其集中起来,进行综合考察,真伪面貌便自然显露出来。

我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做研究期间,受原亚洲部主任、普林斯顿大学教授方闻先生和现任亚洲部主任何慕文(Maxwell.K.Hearn)先生委托,为拟议中的石涛大展做准备,在他们的帮助下,我参访了美国的十多间博物馆,并研究过日本的石涛收藏,参访过国内博物馆的诸多石涛藏品,结合我对拍卖中石涛作品的了解,基本摸清存世石涛款作品的情况,为本书的研究奠定了基础。我的这部鉴定习作,可以说是一次给先生交的研究报告,现在呈现出来,供读者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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