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祥恒

高祥恒  来源:《中国美术报》2017年7月31日 第76期 发表时间:2017-08-21

摘要:高祥恒: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学士,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创作与史论研究方向硕士,独立策展人。

尚未“毕业”的毕业展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艺术院校每年的毕业展可算作是例行公事,毕业生也是特定群体的身份标识。当下,毕业展时常被作为一个全局性项目,寻求整体性呈现、群体性消费、娱乐性穿插、新奇性比拼。动情以往、展望未来,单单就眼前现状谈的却不多,一系列教学问题时常被利益相关者有意遮蔽或视而不见。尤其是针对本应作为教学成果集中呈现的毕业作品,自身存在质量问题不说,学术审查也一再降低底线,加之被好事者等揪住“小辫子”,常被批驳得体无完肤。当然,旁观者未必清,当事者也未必真正有不屑一顾的强大内心,较多时候则是沦为饭后谈资、“刷屏泄愤”,随着下一个时事话题的出现而烟消云散,并未有效触及问题的理应导向。

具体来讲,虽院校各方极力重视毕业展并为之推介,却屡遭诟病。所谓“毕业季之夜”“八大毕业院校作品联展”等概念,实则换汤不换药,无非是“搞事情”、“哈学生”、搞狂欢、摆历史,校园像酒吧、师生像演员、毕业展似菜市场,荷尔蒙笼罩着象牙塔;而某些所谓匠心独运的启动仪式也大都阵容豪华,主角看似是毕业生却实则不然;优秀毕业作品评判标准套路化,奖项时常按需分配、分抢,最理应靠视知觉等感知方式见长的评判标尺亦被利益关系分分钟碾压。

除上述之外,毕业展上临摹作品不断、创作能力缺失也是不得不去关注的课题之一。若以“中央美术学院八七届硕士研究生毕业作品展”为参照,李可染先生亲自为孙为民、徐冰、吕胜中等四系八位硕士研究生毕业作品展题写展览信息,虽历史维度和教学场域有别,但其对毕业展重视程度的呈现方式、专业技术水准的彰显把控、学术水准评判标尺的具体操作,已然成为了我们今日时常回溯眷恋的对象。

不可否认,大家围绕毕业展下足了功夫,卯足了劲,但毕业展的重心仍是毕业作品本身。本科四五年、硕博各三年,学生理应有大量积累的作品在校方展现要求、整体空间布局等层面下反映出相应的专业素养与建树。然而,一系列现实教学状况与原因,导致理所当然的要求并未能够真正实现。招生规模的一味扩大使得教学资源配比失衡,大量无关痛痒的文化课设置成为了既耗占时间又不得不疲于应付的鸡肋,加之时下浮躁薄学之风盛行,能够专心于教学实践的教师越来越少,同时也不乏按个人好恶为标准、以自己经验与方法为模式的教师存在,如何在“教学像聚会、学习像游击”的现状下获得更为有价值的学习实践方式,显然是探讨该问题的一个重要切面。当然,获取知识与技法的途径有很多种,关键问题还在于学生自身的选择与视野。缘木求鱼式的埋首于工作室进行“临摹即是创作”的训练,无形之中受制于门户之见般的教导方式,以及囿于固有的文化秩序等,进一步使学生碍于毕业压力而畏首畏尾丧失自我。在画理画法并未真正达到要求的前提下便选择了一种较为稳妥、最能标榜自身师承的方式,即采用前人亦或是老师那种已具有符号性、标签化的艺术语言,结果一味“临摹”导致毕业展程式因袭,千人一面,积重难返。

当然,临摹是“三位一体”教学原则和方法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是一条主动学习他者的重要途径,也是一个感知艺术、获得新知的重要窗口,如何在此前提下呈现出属于创作者自身属性的艺术语言尤为关键。其实,毕业展之中出现临摹古人、导师的现象并非评判毕业作品质量高低的单一因素、指标。临摹不关乎对错,也不可被抹杀,但毕业展出现大量临摹作品,则关乎态度与高度。在教学异化过程中,因被动选择所产生的疑似“黔驴技穷”般的弊病,最关键的仍是毕业作品所涉各个环节的生成系统之中反映出的教学问题。毕业展也并非是要急于求成使得学生脱离临摹借鉴而自成面目,但如何在“打进去”“打出来”的过程之中将传统的笔墨语言、熟知的视觉图式等进行有效的转化,吃透要义“为我所用”,运用个性的艺术语言来诠释时代征候,则不仅考验学生的专业视野,同时也考量导师的指导水平,在某种程度上更成为了一种审视所属院系教学大纲与教学目标的隐形标尺。

其实,毕业展中呈现出大量临摹的现象,并非新问题,而是一直伴随学院教学而存在的老问题。毕业展一度被非议为“临摹展”,还涉及一个分寸把握的问题。我们并不缺乏生活,而是缺失对生活的真切体验,缺失沉淀后的迸发。学院教育需要空间自由无可厚非,但并不等于散养、放纵。倘若毕业展沦为毫无个性的“临摹展”,则显然丧失了我们理应保持的基本操守与姿态,只会让自身成为一个被讨论的媒介或载体而已,并不能与观者产生更多积极意义上的交流与共鸣。不过话说回来,真正能够临摹到位的作品也是能够反映出毕业生的“手头功夫”,而这也是学院教育体制下必然产生的结果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临摹不是创作,更不是抄袭。拿临摹等同于创作,是学术问题;将抄袭归结为临摹,是道德问题。抄袭问题,众说纷纭,各有标准,界线模糊,常难定性。有趣的是,借鉴大众熟知的视觉图式和艺术语言往往不被直接定性为抄袭,而那些采用并不被熟知的、有“陌生感”的语言样式常被观者直指有抄袭嫌疑。似乎创作者的“小聪明”“欺瞒”被观者一旦发现且有“被欺负读书少、见识少”之感时便成为了直指其抄袭的诱因之一。当然,有些毕业作品的确是受欲望驱使而成为众矢之的,而另一些没有太多内在学术逻辑脉络支撑的一味说教与诋毁也着实令人伤神。那么,如何在毕业创作过程之中有效规避“临摹问题”“撞车问题”“改版问题”,如何唤醒自我意识、激发身份认同感、构建自我表达系统、自觉找到立锥之本,提高转化能力、拓宽学术视野显然是我们提倡创新演绎的关键所在。

时至今日,学院教育早非精英教育,针对毕业展还是“临摹展”这一问题,或许是我们自作多情,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有的毕业展,确实尚未“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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