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提切利《维纳斯的诞生》

艺术家为什么热衷画人体？回答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暧昧。因为——

“任何一个裸像，无论它如何抽象，从来没有不唤起观者的零星情欲，即便是最微弱的念头，如果不是这样，它反而是低劣的艺术，是虚伪的道德。”艺术史家肯尼斯·克拉克的这句话多少告诉（或者说暗示）我们，人体尤其是裸体艺术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的一些信息。的确，在西方艺术史中，人体一直以来就是一种不折不扣的中心题材。

肯尼斯·克拉克

有大量的材料为我们证明这一点，自古希腊以降，历经文艺复兴、18世纪，一直到现当代，多少艺术家热衷于描绘人体，表现人体，而且每一个时代的艺术鼎盛时期都出现不少以人体作为艺术形式的杰作。米洛斯、波提切利、委拉斯凯兹、鲁本斯、安格尔、雷诺阿、马蒂斯、毕加索，等等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事实上，这一名单还可以列很长很长。多少代人乐此不疲地沉醉于那些美妙的身体想象中——那不仅仅是美术学院作为训练的必修课，也是使艺术家自身绘画技巧臻于成熟的一种方法和手段。

美是人类文化史上争论不休、思考最多的课题之一，它不仅是哲学的，更是艺术的。女性的形体作为一种独具魅力的美的存在，不仅是自然的，更是象征的。因此，在表现人体美时，艺术家更多的是选择女性而非男性；在年龄上也更多选择年轻的而非年老的。即便是女性，她们也更倾向于看美女而不是帅男。

诚然，在描绘女性形体时，艺术家通常会把自己和所描绘的对象融合在一起，从中创造出一个经过想象和心灵处理的“美”的形象。我们可以把这一创作过程称之为艺术家的“移情”。的确，艺术家在描绘他的“维纳斯”时，并非仅仅按照对象原来的样子给作品一个模型，归根结底是按照他的性冲动（即理想的形象）来安排所要表现的对象的形象的——它才是艺术家所要表现的那个形体的“意象”。任何所谓的“人体艺术”（摄影、绘画、雕塑等）都和“性”有关，甚或说是“性”驱动下的产物，否认这点的艺术家都是骗子！这一结论看似牵强，但却符合性心理学的审美冲动原理。

皮格马利翁

当然，人体表现的艺术形式的心理机制是复杂的，除了生物性的需求以外，女性的身体还会唤起种种过去的人性经验，当我们看到这些经验得以理想和美妙地体现时，我们是否会觉得，女性的形体作为一种艺术表现的手段似乎具有普遍的和永恒的价值。

身体的艺术，这个华夏民族自古以降都难以启齿的话题因了近代文化的革命而进入国人的视野。我们可以通过艺术作品来向读者大胆展示女体的魅力，甚至有意无意地表现出挑逗和引诱，尤其在一个“做女人挺好”的时代，艺术家也会根据时代对人体的审美诉求，把对象描绘得丰乳肥臀（说到底是艺术家在性驱动下的产物），而那些表面充满古典主义的矜持和含蓄的人体艺术，更多时候表现的却是现代文化的冲动和无所顾忌，让人看到的更多是性的暗示，而不仅仅是美的表现。无形中我们可以窥见艺术家渴望表现的原始性冲动。即便如此，我们对于人体的认识也更多地停留在摹写的训练上，完全无法升华到表现精神的层面。自然给予女性身体作为物性的存在，艺术应当使它更为完美。因为“艺术完成自然所不能完成的东西，艺术家使我们认识了自然所没有实现的目标”。（亚里士多德语）

卢西安·弗洛伊德《少妇与狗》

对于艺术家来说，他要表现的人体的形式无疑是完美的，这种完美并不完全来源于对象的真实的样子，更多是来源于艺术家的想象。可以这样说，当不同艺术家面对一个美的女性的形体尤其是裸体按照自然的样子（他们无疑有这种写实的能力）描绘出来时，可以肯定它（作品）是美的，但这种美似乎有些机械复制的嫌疑。事实上，它（作品）缺少的正是艺术家的想象，即这个形体不过是艺术家眼见的形体，并不是他想要的理想的形体。

表现女性的形体，为何一直以来都受艺术家们的青睐，或许杜·弗瑞诺瓦的这首诗可以告诉我们答案

偶然的一瞥，有时于迷人的姿容相会，

打动了我们的心灵，感到真格的十全十美，

但当我们仔细端详，像一个画家

一笔不苟地照描自然，

那是我们的初衷也就算丢个完！

画家的旨意可并非这般，

奇哉！他从美之中采撷完美，

充当自己艺术的评判员；

他在美的世界里飞翔回旋，

挑选、组合、改进，变换着千姿百态；

他以轻灵的脚步追踪飞逝的一群生灵，

抓住每一个悄悄溜走的维纳斯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