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神灵交淡——读《赖少其先生八十后新作》有感

罗 一 平  来源:《水墨研究》2003年第2期 发表时间:2017-03-15

摘要:凡是伟大的作品都必定有巨大的精神冲击力。在它的面前,你一定会感到震撼,感到自我的渺小。 这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神秘的精神体验。它能让你哭泣,让你的血液和你的思想在那片刻间凝固,而你的精神、你的灵魂却被它抽取出来,引导着进入一个极高的境界。也许,人活一辈子也未必能遇上,而我是幸运的,因为我遇上了赖少其80后的一批作品,正是它,给了我这种最奇妙的生命体验。

他与神灵交淡

——读《赖少其先生八十后新作》有感

罗 一 平


凡是伟大的作品都必定有巨大的精神冲击力。在它的面前,你一定会感到震撼,感到自我的渺小。    ·

这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神秘的精神体验。它能让你哭泣,让你的血液和你的思想在那片刻间凝固,而你的精神、你的灵魂却被它抽取出来,引导着进入一个极高的境界。

也许,人活一辈子也未必能遇上,而我是幸运的,因为我遇上了赖少其80后的一批作品,正是它,给了我这种最奇妙的生命体验。

2002年1月,我在赖少其先生的家里,在他女儿赖晓峰女士的陪同下,拜读了赖少其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也就是1997年一2000年间在病榻上完成的几十件遗作。

我几乎是流着泪看这些作品的。这有两个因素:一是因为晓峰在旁边一直介绍着赖老是如何与生命抗争而完成这些作品的,使我在看画的过程中感受到一个真正艺术家的生命意志。在那几年中,赖老因病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作每幅画都需夫人、女儿或护理先行准备好绘画材料,赖老则斜倚于病榻,用一只还未完全病痹的手在一块小画板上作画。赖老生命最后的那年已不能言语,喉、鼻皆插着管子,从常人的角度我都能真切地感受到那种痛苦,体会到死神来临前的恐惧与消沉。我流泪,更是因为赖老作品中所蕴涵的具大精神冲击力。他的作品充满着乐观的精神和对生命执著的追求,他的伟大在于这时他已超然于一切,他的精

神已与冥冥中的神灵合而为一。他的绘画已不是在表现什么或再现什么,他的线条也不是常规下的所谓流畅或凝涩,他的形式不是什么东西方的结合,或所谓的由西返中进而兼济中西。赖老的作品实际上是表述着他对生命、对艺术最内在的理解,他作品的形式是一种超形式的形式。作品进入这种境界,其精神容量就自然无穷大,面对这样的作品

无法不流泪。

在看画过程中我数次像着了魔般的喃喃自语:“他是在与神灵对话,他是在与神灵对话!”

真的,他是在与神灵对话!在他的画中,物象只不过是附着在纸上的符号,他的精神已然进入了一个大自由的境界,他的笔墨是与一种超然的灵魂沟通,具有一种鲜明的本体生命性,也就是它的精神性。他的作品是一种精神的景观、人生诗性的回闪,是生命意志的激活。画面展示出的是远离俗趣、感悟真挚、畅游梦幻的生命图像。他的语言崇高、神秘、宁静,萦回着对尘世的拒斥、内心的观照以及对宇宙主题的畅想和静观大地的沉思,幽冥、空灵的线条与墨块的韵致构成了他精神态势的重要语义。在这个境界中,赖老的画面已没有一个笔墨的终极规范,他打通了“某些急功近利的机会主义者看来几乎完全无法通融的古、今、中、西歧异之处,获得智慧烛照的立足点”。

回来之后读画册,理性地阅读了赖老的作品。值得玩味的是,赖老的作品颇具现代性甚至后现代性,体现着酒神的狂欢与日神的清澈。因为在他的作品中,现代艺术的抽象性、精神性、不确定性、开放性、未完成性、人与自然的互文性均有充分的体现。他的作品没有中心,呈现一种松散的开放结构,平面性的构成消解了三度空间的物象真实感,使他的水墨语言含着某种超验性,能不依赖其他物象而独立表达其思维特征与人格特征,从而提升了笔墨自身的境界高度。特别是在那不经意的涂抹皴擦中,在点、线、面构成的抽象图式中,那种旋转涌动之势令人感觉到图像背后潜隐着灵魂的呻吟。画面上线与墨构成的动感与气势,传

达了他心灵深处情感的跌宕起伏,而这些特征形诸于水墨之后,则构成了画面抽象的精神境界,使他的作品颇有一种日神的清澈,因为赖老病中的精神状态是理智的,他画面的构成丝毫不以精神的冲动而混乱,线条的挥运如绵厚的太极,从容有序;墨彩的渲染如孙子用兵,精而有度;印章与题款如弈棋布子,极具匠心,全在“活眼”上。赖老的画,是一个神奇的大链条,把画面的各个环节丝丝扣牢,使抽象与具象,理性与非理性整体地连在一道。  ·

赖老在传统临摹画上下过很大功夫,视临古人为一种“蒙养之功”,一种进入艺术最高境界的内修之法。《赖少其艺术馆藏品》前言中的介绍以及画册中所选的多幅临摹本,我们可以看到他临摹学习无论是技法上的勾、皴、擦、染,还是一块石头,一棵树,都极其认真对待。光是对明代唐寅的一幅《匡庐三峡图》就临写了40余遍。临“金陵八家”之首龚贤的作品几能乱真。他对新安画派诸大家,尤其是垢道人程邃的山水尤为尊崇,临摹了几乎各大博物馆藏的程邃作品。显而易见,这些临本表征着赖老对传统的珍视,意味着他画面中的精神性不是空中楼阁,而是有着深厚的传统文化底蕴。他作品中精神性的基础正是这种深植于传统文化中的“文化性”。无论是在他的早期作品中,还是他的晚期作品中,我们都能看到深层的文化积蕴,正是这种文化性,才使他的作品突破表层的物象,而具有丰厚的人文精

神。我们可以对比赖老两个阶段以黄山为母题的绘画。赖老在安徽期间,在黄山画黄山,形存神隐,重黄山山脉气象的理,重像、重势,重合于理性的安排,尽管画得很好,但够不成大家。他到广东省后,远黄山写黄山,才真知黄山,他写就的黄山是文化的黄山,是精、气、神的黄山。他是读懂了黄山,所以,他能写下“梦人武陵知非梦,画到精熟疑是画”的诗句。他的黄山不是画,是抽象的灵魂,这种灵魂是由文化铸就的。

赖少其是20世纪中国画坛最杰出的艺术家之一,也是中国目前艺术成就与艺术声望最不相符的一个杰出艺术家。

造成这种事实的根本原因是由于赖老淡于名利。他晚年回广东省后埋头作画,不事张扬,尤其是病重的后几年,只把绘画视之为与自我精神交流的所在,他书写的一幅对联“身佩三尺剑,独弹一张琴”,是一这时期的精神写照。他超然于物外,名利与他已无任何关联,他真正的进入了一个自由的自我精神境界。他把这一时期的艺术创作称之为“丙寅变法”,变法的成果是其艺术语言“以鲜明的‘差异性’,给现代中国画艺术中的文化折衷主义开拓了更广阔的新的前景”。赖老这个时期的作品使他真正地进入了中国最伟大画家的行列,但又因为知道这批作品的人甚少,这大大削弱了他对当代中国画坛的影响力,影响了他的知名度。

赖少其的艺术是伟大的,其作品中巨大的精神冲击力在20世纪中国画坛上是鲜见的。我们应该重新认识赖少其的艺术,充分利用现代各种信息媒介,加大对赖少其的宣传力度,还赖老在20世纪中国美术史中应有的位置。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