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实践美术史学和“文人士大夫”之辩

徐建融  来源:《美术报》 发表时间:2017-02-07

摘要:实践美术史学的提出有一个背景,上世纪80年代,国内一批年轻的美术史家崛起,倡导西方的“人文美术史学”,认为“美术史是一门独立的人文学科,不应该设在美术学院中,应脱出美术学院之外设在综合性人文大学中”。后来某些综合大学中也设了美术史,而原来美术学院中的美术史系怎么办呢?就是在美术学院中设一人文学院,再把原先隶属于美术学院的美术史系归到美术学院中的人文学院去,这样,美术史系便独立出美术学院之外而设置到人文学院中去了。但“实践美术史学”的名称虽由我提出,其传统却渊源甚久。从张彦远、董其昌到潘天寿、傅抱石、谢稚柳等,都是结合美术鉴赏、创作的实践来研究美术史论的。不过,传统的美术史研究还有一个“文献美术史学”,就是搜罗、整理文献资料而完成美术史著述,如《图绘宝鉴》、《历代画史汇传》等,这一传统以俞剑华先生为集大成。当然,实践、人文、文献三派各有优长和不足,而且并非截然分开的,而是互有渗透的。

谈实践美术史学和“文人士大夫”之辩

徐建融


  实践美术史学的提出有一个背景,上世纪80年代,国内一批年轻的美术史家崛起,倡导西方的“人文美术史学”,认为“美术史是一门独立的人文学科,不应该设在美术学院中,应脱出美术学院之外设在综合性人文大学中”。后来某些综合大学中也设了美术史,而原来美术学院中的美术史系怎么办呢?就是在美术学院中设一人文学院,再把原先隶属于美术学院的美术史系归到美术学院中的人文学院去,这样,美术史系便独立出美术学院之外而设置到人文学院中去了。但“实践美术史学”的名称虽由我提出,其传统却渊源甚久。从张彦远、董其昌到潘天寿、傅抱石、谢稚柳等,都是结合美术鉴赏、创作的实践来研究美术史论的。不过,传统的美术史研究还有一个“文献美术史学”,就是搜罗、整理文献资料而完成美术史著述,如《图绘宝鉴》、《历代画史汇传》等,这一传统以俞剑华先生为集大成。当然,实践、人文、文献三派各有优长和不足,而且并非截然分开的,而是互有渗透的。

  人文美术史学侧重于思想,康德、黒格尔、海德格尔、维特根斯坦、周易、老庄等等,是美术史家认识美术史的思想宝库。文献美术史学侧重于资料,历代绘画史的著述之外,其他正史、野史、笔记中有关美术的资料,是美术史家认识美术史的证据材料。实践美术史学侧重于鉴赏和创作,真伪、优劣、难易、然和所以然、普遍性和特殊性的把握,是美术史家认识美术史的主要依据。

  实践美术史家如何处理鉴赏、创作与研究的关系?这里专讲创作,不同于画家的创作,画家重在个性的建树,即使他研究传统,目的也在通过借鉴建树个人的风格。史论家的创作目的,重在认识历代代表性大家的技法难易、优劣、然和所以然、普遍性和特殊性,以认识美术史的表象和内涵。其研究,不同于文献派和人文派,文献派重在资料的全面,以更全面地认识美术史的表象;人文派重在思想的深刻,以更深刻地认识美术史的内涵。而实践派重在表象的实在性和内涵的具体性,不是资料罗列的表象,而是实在而有生命的表象;不是抽象玄虚的内涵,而是具体而可借鉴的内涵。这样的研究,与创作互为推进,创作为了更好地研究,研究为了更好地创作。最终,他的创作,目标不是为了当一个画家,他的研究,目标不是为了当一个史论家,而只是他日常和常识的生活,与工人、农民分工不同,性质没有两样。一定要讲出其间的不同,便是:工人、农民是在职业化的工作中实践专业精神,而他则是在非职业化的工作中实践专业精神。朋友刘绪源先生认为:常识、日常、非职业化是传统学问的三个秘密。我完全同意,只是在古代并非秘密,到今天才成了几乎失传的秘密。

  由实践美术史学到晋唐宋元传统,再到中国画包括中国文化的“隆万之变”,再到作为复合名词的“文人士大夫”之辩,是我个人研究传统的一个系统认识。

  “文人士大夫”与“山水”、“工农兵”,是复合名词。再如“帝王将相”都是指富贵人,但皇帝不是王公,王公不是武将,武将也不是文臣。文人士大夫虽然并称是读书人,但是文人和士大夫也是不一样的。况且,宋代的读书人主张做士人,并不主张做文人,他们认为一旦读书读成了文人就不足以称道了。他们认为文人的价值观是恬不知耻地为自己谋利益;士人则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文人与士人的创新观也不一样,士人是“博学于文”(孔子语),“文”不是指文化,而是指条理和规矩;文人则讲究“变其音”(苏东坡语),就是改变原来的规范,以至于明清的绘画才到了“无法而法”。两者都是创新,各有各的特色,文人的更有个性,士人更注重固性、社会性。宋人并没有讲“文人画”的概念,到了明代董其昌才提出苏东坡画的是文人画。苏东坡曾说他自己画得很不好。为什么呢?他说是因为“不学之过”,因为绘画的专业规范他不知道所以画得不好。画得好的有谁?比如吴道子、李公麟。因为他们都是按照规范画的,画工也好、士大夫也好,按照规范画才能画得好。正是士人画讲究画之本法,文人画讲究画外功夫。

  然而画工画和士人画大都是为社会服务的,其中为社会服务的又有两类,一类是人物画,“成教化助人伦”;另一类是山水花鸟画,《宣和画谱》里就写道山水花鸟画有“粉饰大化,文明天下,亦所以观众目、协和气”的功能。文人画则是“以遣寂寥”。虽然历史上那些文人画最终还是被我们欣赏,成为了社会的财富,但这又是另外一回事情。终归士人画有名教乐事的社会功能,文人画还是自娱自乐的多。

  士人画与画工画的基本规范是一致的,强调绘画造型,追求形神兼备,但是在气度上士人画一般要比画工画要高。

  文人画则与工匠画、士人画有根本的不同,因为文人画以笔墨为中心,不求形似。它的特点就是师无法度,改变了绘画的规矩,不再塑造形象,并把书法融合进去。士人画、画工画属于造型艺术、绘画型绘画;文人画则综合了诗书画印,是综合艺术、书法型绘画。这是两者的本质区别。现在继承文人画当然可以,但是诗、书、印三项都需要学,正因为这是综合的艺术。但是往往现在对文人画的继承陷入这样的境况,不仅没有诗、书、印,对于画,也只是继承了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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