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之子:守望敦煌——常书鸿

来源:CCTV《东方时空》 发表时间:2017-02-04

摘要:在西北荒漠深处埋葬着一位老人,如果他还健在,今年他该100岁了。1994年,老人病逝于北京,他的故乡在江南西子湖畔,但他却要求把自己葬在了大漠深处,他要守护对面的敦煌莫高窟。这位老人叫常书鸿。他和敦煌莫高窟死也相守的感情源自一本书——《敦煌图录》。

东方之子:守望敦煌——常书鸿


  在西北荒漠深处埋葬着一位老人,如果他还健在,今年他该100岁了。1994年,老人病逝于北京,他的故乡在江南西子湖畔,但他却要求把自己葬在了大漠深处,他要守护对面的敦煌莫高窟。这位老人叫常书鸿。他和敦煌莫高窟死也相守的感情源自一本书——《敦煌图录》。


  巴黎是常书鸿梦中的艺术天堂。1935年他留法学习西方绘画已近10年,那时,他倾心于古希腊罗马意大利艺术,师从新古典主义大师劳伦斯,他的作品被法国国家博物馆和国立里昂博物馆收藏。常书鸿的妻子是我国第一位留法女雕塑家,他的家庭温馨和谐。假日,他的家是留法艺术家们的聚会之处。秋天的一个下午,常书鸿在塞纳河畔的书摊上看到了这本书,他被惊呆了:那1000多年前的作品气势雄伟,人物刻画有力,其笔触之奔放比现代野兽派还要粗野。从那时起,他像着魔一样痴迷于敦煌石窟。


  孙儒间:他(说)我以为追求艺术是在欧洲,我没有想到我们中国人,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的根,中华民族的艺术的根就在中国,而且敦煌是难得的,一个历史的艺术的一个展现。


  常书鸿自责数典忘祖,不知如何忏悔。于是,他做出了一个改变家庭命运、改变中国艺术史的决定,他要去敦煌。1936年,常书鸿回到北平,但因时局混乱,敦煌之行未能成行。七七事变后,为避战火,常书鸿一家辗转西南数省,途经贵阳,遭遇日本侵略者的大轰炸。


  孙儒间:日本飞机投燃烧弹,一下子一场火灾,灾难临头,我母亲保护着我,趴在我身上,躲在桌子底下,总算我们幸存下来了。


  字幕:常书鸿全部财产毁于轰炸。


  1941年,常书鸿一家来到了重庆,女儿上了小学,儿子出生了,常书鸿成功地举办了个人画展,一同留法的朋友们又聚在了一起,但常书鸿仍时常牵挂敦煌。1942年,在舆论压力下,敦煌艺术研究所筹备建立,常书鸿毫不犹豫地接受邀请,他要去敦煌。


  孙儒间:我母亲听了头都胀了,为了这个事儿,我印象里头我父亲母亲老吵架,我母亲说还要不要这个家了,沙娜怎么办,刚刚安顿好了,你要去你去我不去,我跟沙娜不能再走了。


  妻子对安定生活的渴望没能挡住常书鸿。他离开妻子儿女,前往敦煌。正值隆冬二月,常书鸿一行搭乘敞篷卡车,骑骆驼,跋涉一个多月,于1943年3月24日清晨终于来到了敦煌。


  孙儒间:从那时候变成敦煌痴人了,他说他自己是敦煌痴人。


  常书鸿迫不及待地跑进了洞窟。几十年后,他仍清楚地记得当时所感受到的震撼。在传记中他写到:每一个敦煌洞窟都具有令人震撼的艺术魅力。对这个伟大艺术宝库我过去支离破碎的了解太肤浅、太可怜了。几百个洞窟纪录了晋魏隋唐到元朝一千多年间佛教艺术、道教艺术和世俗生活的天才智慧之作,融会了中西文化。


  常书鸿特意来到了名震世界的藏经洞。1900年,这一洞中发现三万余件敦煌文物,但却被法国人伯希和等劫走了近万件。洞窟仅仅剩下了一尊塑像和一幅壁画,常书鸿百感交集。他写到,宝藏被劫掠已经过去三四十年了,而这样一个伟大的艺术宝库仍然得不到最低限度的保护,无人管理、无人修缮。洞窟前放牧牛羊,毁坏林木,洞窟中被人随意夜宿,烧水做饭,烟熏火燎。面对处于绝境中的洞窟,常书鸿的敦煌生活开始了。第一顿饭用的筷子是刚从河滩树上折来的树枝。第一个夜晚是一夜风沙。第二天,常书鸿便开始清理掩埋洞窟的积沙,很快,保护窟区的土围墙也开始修建了,敦煌石窟保护工作从此开创。常书鸿从此成为敦煌艺术的守护人。


  孙儒间:因为我母亲也是个雕塑家,他从艺术上来来引导她,来诱惑她,他说那里北魏的雕塑怎么样怎么样,唐代的、初唐的、盛唐的雕塑怎么样,就从艺术上来感动她,我母亲一听,从艺术上听觉得很有兴趣,那去看看可以,你带着我们全家去安家落户那不可能,我母亲就跟我说,你爸爸疯了。


  1943年夏,常书鸿回重庆接分别了一年多的妻子儿女到敦煌。常书鸿家失去了以往的安宁,但他仍希望共同的艺术追求能改变妻子。


  孙儒间:父亲说,这个(敦煌石窟)是了不起,他说,你看,我们要不去,谁去研究,我们要不去保护,都完了,整天说,整天说,我妈妈说,除了你以外别人都不去,只有你能去,你能管那么多事儿,后来不得已了,我父亲说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这是常书鸿在敦煌的家,从1943年直到八十年代,常书鸿一家就生活在这里。


  孙儒间:我妈妈就老说口头禅,鬼地方,鬼地方。第一天第一顿饭,我妈妈说这是什么饭,我印象特别深,一碗醋,一碗盐,然后面条(就)完了,什么蔬菜,那个时候没有蔬菜,就是醋,为什么吃醋,那个时候水碱大得很,我们喝水那个玻璃杯上,都是白的印儿。


  在这里,当年常书鸿给妻子讲洞窟雕塑,妻子也尽自己所能让这个小屋多几分情趣。


  孙儒间:到了春天小溪上的流水呀,野花呀,马兰花呀,梨花呀,漂亮极了,我妈妈也在生活里头,也找了点乐趣,就开始去临摹


  那是一段艰苦却新奇快乐的日子,但这段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孙儒间:研究所的所有生活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睡,这么十几个人,几十个人,他都要去张罗,他又是艺术家,也不懂得行政工作,反正凭着他的一股热情和关系。


  当年研究所惟一的木轮牛车是很奢华的交通工具。生活虽艰辛,但洞窟编号、内容调查、美术临摹却都在紧张进行中,窟中幽暗,工作时除了用白纸反光以外,照明只有油灯和土制蜡烛。画笔秃了,自己修,颜料没有了,就用荒漠中的红土自己磨研。那时的经费、工资被国民党政府所扣,迟迟不发,常书鸿用个人画展所得钱款勉强维持大家的工作生活。一度曾靠举债度日。


  眼前是沙,远处是荒漠、戈壁,莫高窟离最近的村舍有30多里,远离社会的孤独感时时困扰着常书鸿和同事们。


  孙儒间:最怕生病,一生病大家就怕死在那里,在当时威胁很大。


  一次,生病的同事对常书鸿说,如果我死了,千万别把我扔在沙堆里,一定把我埋在土里。疾病、风沙成为大家难以言说的恐惧。1945年,妻子要去兰州治病,常书鸿毫不犹豫地送走了她,不料,学生却交给他几封妻子与另外一个男人的通信。


  孙儒间:关键的几封,他给我父亲看了,我父亲看了大发雷霆,才明白了,我母亲所谓的去兰州是出走了,甩掉我们了,所以我父亲一怒之下,他那个时候也没交通(工具),骑了个马就去追呀。


  常书鸿飞马追了一夜,第二天追到玉门,他从马上摔下,被人救起,幸免一死。那时他心中一片黑暗。这时,壁画中太子以身伺虎的故事支撑着他。他说,正是兵荒马乱,如果放弃,劫后余生的宝库随时可能再遭劫难。他承受着痛苦,留了下来。迫于无奈,常书鸿把正在酒泉上中学的女儿叫回来,照顾仅三、四岁的弟弟,并教她学习临摹。同时,敦煌的保护和研究工作在艰难地推进。


  孙儒间:正在这个时候,国民党下了一个文件,撤销敦煌研究所,敦煌艺术研究所,所以他觉得打击一个接一个


  大家坚持工作的热忱,被无情吞没。常书鸿给国民党政府写信,却如石沉大海。不久,抗日战争胜利,思乡心切的学生们纷纷回了故乡。研究所只剩下常书鸿和两个工人。


  孙儒间:老婆走了,学生一个个都散去了,怎么办?研究所眼看着,他说越来越觉得这个研究所不能撤,人不能离,(人)一离,敦煌完蛋了。


  常书鸿再次来到千佛洞,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已与敦煌石窟融合在一起了,极其孤独的常书鸿说:“我离不开它们。”于是他到兰州、重庆办敦煌临摹画展,搞宣传,向文化界人士呼吁保留研究所。终于,研究所得以保留,有了编制和经费。常书鸿带着新招聘的美术学院的学生从重庆回敦煌。临行,热爱生活的常书鸿带上了鸭和鹅。


  孙儒间:他说沙娜这是你的任务,一路上你都会喂水喂食,我也很高兴啊,那个时候我十四岁、十五岁。


  一对鸭子在沙娜的精心照料下长大了。常书鸿招聘的学生们带着对敦煌艺术的仰慕和好奇来到了敦煌。敦煌的保护和研究又有了生机。


  李起琼:常先生(当时)我们的绘画(课),他也是我们的老师,就在那里。很有意思,我们刚来的时候组织我们在这儿画速写,我们都坐在这里,常先生还给我们当老师,还给我们打分,画这个AB ,什么A加B加,很有意思。


  这是当年冬季里,他们破冰取水的照片。艰难中,常书鸿总要想方设法给青年人一些温暖。


  孙儒间:他每个星期六晚上就把我们叫到他家里去,特别是冬天的时候,他的房子有一个炉子,我们就围着那个炉子,弄点面糊,弄点面糊在这个炉子上,弄软饼子吃,你一张我一张。


  大漠景观也激发着青年们的生活工作热情。经过培训,大规模的敦煌石窟临摹从此开始了。为了保护敦煌石窟的壁画,常书鸿拒绝用传统的印摹办法。


  孙儒间:有人搞临摹的时候,就用透明的纸在墙壁上,就把画稿印下来,这样你必须要接触壁画,这样子可能造成壁画的损伤,但常先生在我们敦煌艺术研究所开创的时候,就禁止印稿,有一个艺专的学生,给他的任务就是要临摹一张经变画,所以那个学生,就偷偷地拿一张透明的纸,就急着把画稿印摹下来,结果是被常先生发现了,受到了严厉的批评。


  常书鸿组织临摹了各时代的代表作和精品,推出了一批优秀临摹品和一批专家。这些临摹品成为中国美术史、文化史重要的研究资料,曾到过南京、北京和许多国家展览。敦煌文化、艺术由此引起了一次次轰动和敦煌热。敦煌由此走向全国,走向世界。在四十年代敦煌艺术研究所初创时期和以后的岁月里,常书鸿制定了一系列严格的敦煌保护制度,为我们保留下了一个具有历史本来面目的敦煌。


  1994年,常书鸿病危时再三叮嘱家人一定要把他葬在敦煌。两年后,常书鸿回到了敦煌。


  字幕:有一位作家曾问常书鸿:如果有来生,你想做什么?他回答:我还作常书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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