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得利益者的游乐场——中国当代艺术市场

张敢

11月15日，在首都师范大学参加了一场关于中国艺术市场教育的研讨会。我负责主持的单元叫“中国艺术市场教育的本土特色”。其实，我对艺术市场并没有什么研究，主办方之所以让我来主持可能和我的工作经历有关。我曾经在一家拍卖公司工作过一年，对我而言，那是充满困惑和痛苦的一年。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由于个人性格的缘故，我不太善于联络各方，然后再周全地摆平所有的事情。因此，最终选择离开，继续去当我的教书先生。另一个原因可能和自己一直是个理想主义者有关，我曾经对拍卖和艺术市场有着美好的憧憬，结果我发现：这是一个跟文化打交道的最没文化的行当。我不清高，当年下海完全是因为想多挣点钱，但我一直深信，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虽然自己的这段经历并不成功，但是在很多同行眼里还是多了些特殊性，我想这可能是我被误选为主持人的原因。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做了一个开场白，主要谈了两层意思。首先，中国艺术市场教育的成熟功夫在专业之外。也就是它依赖整个市场的完善和成熟。其次，这个专业的成功还有待于整体国民艺术素质的提升。在我看来，真正意义上的收藏是没有风险的。只有将艺术品作为投资和投机的对象时才是有风险的。国外的很多收藏者都是真正的艺术爱好者，他们只买自己真正喜欢的作品，而这些建立在其良好品味上的爱好，买到的作品也肯定不会差。他们收藏的目的，往往带有明显的公益动机，很多著名的博物馆都是在一些收藏家私人捐赠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如大英博物馆、华盛顿画家画廊、牛津大学的阿什莫林博物馆、剑桥大学的菲茨威廉博物馆等。其实，我一边说也一边觉得自己谈的这两点有点过于学究气，但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

不过，本场研讨被认为是当天最有意思的。原因是大家观点的激烈碰撞，最后我沉不住气与发言的几位代表争论起来。发言者来自学院和市场两个领域。来自学院的人对中国当代艺术市场的状况提出了很多批评和质疑。这招致了艺术市场从业者们的不满。他们的演讲往往非常吸引人，因为他们有大量鲜活的有关市场中潜规则的例子，让我颇开眼界。他们不时对学院的教学提出疑议，认为其过于脱离市场，过于学究化。这些看法是非常中肯的，学院教学当然不能纸上谈兵，如果任课的教师从未接触过艺术市场，那么能交给学生什么呢？又让学生如何在艺术市场中工作和生存呢？但是，这些从业者和部分学院教师的另一种观点就让我无法苟同了。这就是关于学院要培养什么样的人才问题。上海大学的一位教师提出这样一个看法， 如果教学生如何将一件质量上乘的作品卖出好价钱，中等质量的卖出中等价格，次等的卖出次等的价格，这不是成功的市场运作。交给学生的应该是如何将次等的东西卖出上等的价钱，这才是成功的。本场的一些从事画廊经营的人基本上是赞同这种看法的。我对此颇不以为然。学院必需是向学生灌输理想主义的地方。无论市场多么黑暗和混乱，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成熟的艺术市场一定是质量与价格成正比的。一个大学生，他应该知道什么是是非，即使他可能碰壁，但是只有他们的坚持和努力才是中国艺术市场走向成熟的希望。学院的教育就是要培养这样的人才——既有专业知识又有理想抱负。

与会的还有一位来自瑞士的策展人，他提出，中国不应该强调艺术的本土化，而应该融入国际化的进程。虽然没有机会进行辩驳，但是我并不同意他的看法。因为中国文化有自己的特点，西方之所以可以强调国际化特征，是因为西方国家的文化有着共同的渊源，那就是古希腊罗马文化。在欧洲各国的美术学院里，奉为大师的一水是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提香、丢勒等等，在苏格兰的格拉斯哥美术学院如此、伦敦的皇家美术学院如此，法国、意大利和德国都是如此。但是中国的艺术有着与西方完全不同的体系，如果完全忽略本土特色，那必然使中国文化丧失自己的根基。中国就应该是国际文化中的异类，我们应该用我们自己的探索走出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如果大家对西方艺术史稍作研究，就会发现，那并不是一条中国艺术的必经之路。

其实，今天的很多中国艺术市场内从业者（应该不是全部）更希望看到一个混乱的艺术市场，因为这是暴富的惟一机会。记得在清华大学举行的当代艺术市场高峰论坛上，一位拍卖行的油画部主管，轻蔑地称所有对艺术市场的不规范现象提出的质疑都是“穷人替有钱人操心”。其实，今天中国的艺术市场就是像他这样的既得利益者的游乐场。

没有健康的收藏导向，没有成熟而健康的艺术市场，带给中国艺术更多的将是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