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张
  • 古木遥山图
  • 唐人画佛像
  • 宋徽宗(赵佶)题“王诜烟江叠嶂图”
  • 王诜 烟江叠嶂图(部分)
  • 赵孟坚 岁寒三友图纨扇叶
图集

从上海博物馆所藏唐宋绘画论艺术源流

谢稚柳  发表时间:2016-12-27

摘要:建国十三年来,晚周的楚国帛画,汉唐之际的壁画,陆续在墓葬中发现,使中国绘画史填实了若干空白之点,使古代艺术的传统关系增添了新的证据。历来认为是从犍陀罗艺术而来的敦煌石窟壁画,也将改变这一论证。就从三代的玉器、靑铜器上的花纹、汉晋的石画与砖画,也都足以证明是一脉相承的传统艺术。

从上海博物馆所藏唐宋绘画论艺术源流

谢稚柳

 

       建国十三年来,晚周的楚国帛画,汉唐之际的壁画,陆续在墓葬中发现,使中国绘画史填实了若干空白之点,使古代艺术的传统关系增添了新的证据。历来认为是从犍陀罗艺术而来的敦煌石窟壁画,也将改变这一论证。就从三代的玉器、靑铜器上的花纹、汉晋的石画与砖画,也都足以证明是一脉相承的传统艺术。


(一)


      上海博物馆在十几年中所收的古典绘画,其最早的为唐代的孙位“高逸图卷”与敦煌石窟所出的唐代佛画(3页图1)。这两幅作品,前者是“士大夫画”(文人画),而后者是民间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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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绘画和文学一样,文学的源来自民间,“士大夫画”的源也来自民间。因而“士大夫画”正是民间绘画的流。

       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对绘画的论证是“自古善画者,莫匪衣冠贵胄,逸士髙人,振妙一时,传芳千祀。非闾阎鄙贱之所能为也”。张彦远的论证,自然出于他的阶级意识。然而民间绘画与士大夫绘画,不仅在唐时而是早已合流了。

       从记载与流传的画迹证明,士大夫绘画在迅速发展,而民间绘画逐渐的衰落下。这种趋势,看来是必然的。当封建统治阶级获得了政治经济的优越条件,而人民处于压迫和穷困的地位。绘画艺术,也就不可能继续在民间有发展的条件与机会。只有让封建士大夫阶级来垄断独占了。

       这种趋势从东晋开始明显起来。

       据最早的绘画史,如南齐谢赫的《古画品录》,以三国吴的画家曹不兴开始。据《历代名画记》,西晋卫协师于曹不兴,张墨师于卫协。《抱扑子》说,卫与张是当时并称的画圣。这些都是当时的士大夫所推崇的大作家。

       到东晋,顾恺之的绘画声望,凌驾于他前代的作家之上。南齐谢赫批评了顾恺之的画笔,引起了后来很多人的义愤塡膺,陈的姚最,唐的李嗣眞、张怀堪都表示了他们的不平。然而顾恺之的历史评价,不仅在他的后代,即与他同时的谢安曾推许他的绘画艺术“自苍生以来所未有”。所谓苍生以来,就连民间与士大夫都包括在内了。这里,可以看出,顾恺之的绘画艺术已超越了他前代的成就而获得了高度的发展。试从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卷”来辨认它的艺术表现,已更多地脱离了民间的习尚而独立了自己的门户。在当时,顾恺之的画笔是风靡一时的,瓦棺寺的维摩诘象,三天中收得了百万钱的参观费。而近年南京西善桥出土的南朝墓葬中砖刻画“竹林七贤图”,它的艺术风格显得与顾恺之的渊源极深。说明绘画艺术发展到南朝,即使民间砖刻所引用的图稿,也已是士大夫的画派了。下来到隋唐,它的体系,已脱胎换骨,与民间的传统愈来惫远,而与士大夫画派,显示了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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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敦煌石窟的壁画而论,从北魏到隋开皇为止,都可以看出它传统的民间渊源。而开皇以到唐朝一代,绘画转变的角度异常突出。这种突变,在石窟中几乎无法来找寻它的渊源因素。但是,以顾恺之“女史箴图”和砖刻的“竹林七贤图”来相互引证,就不难辨认士大夫画派的流风,到隋开皇以后,已传播到了敦煌石窟的壁上。传统的民间绘画艺术,至此已为士大夫画派所代替了。

        顾恺之以后,循着他的艺术途径,蓬勃地发展起来。《历代名画记》所记的“师资传授南北时代”,晋以后,历齐、梁、陈、隋、唐,父传子,子传孙,师传弟子,一传再传,或亲授,或私淑,到唐代,是士大夫画.派的全盛时代,前有阎立本,后有吴道子,唐长安净土院的金刚变,安国寺的释天等及西方变,都是吴道子与工人合作的作品。这些工人既被吴道子接受与之合作,就足以说明他们的艺术风貌已与吴道子的画派通一了。米芾曾说唐人以吴(道字)集大成而为格式,故多似”。可以想见吴道子以后的人物画,或多或少的都是吴的画格了。不论是壁画,抑或是纸或绢画,不论是士大夫,抑或是民间,它的体系,都是出于士大夫的画派,不再是独立的民间绘画艺术传统。上海博物馆所藏的孙位“高逸图”与敦煌佛画,虽有士大夫与民间之别,而它的格调则是同一的。

       从唐到北宋,李公麟的画派,笼罩了当时的画坛。他的艺术地位,等于唐的吴道子,而画派也正是从吴道子而来。上海博物馆所藏的李公麟“莲社图卷”,见于高士奇的《江村销夏录》,是流传有緖的作品。虽然不是真迹,却是不失李的原意而艺术性很高的宋人摹本,作为论证李公麟的流派风格,它依然起着历史的作用。这一图与并世所传的“五马图”、“三马图”的风调不同,而与“临韦偃牧放图”的性格较近。“五马图”与“三马图”是他“行云流水有起倒”的笔势所自创的格调,而“莲社图”与“临韦偃牧放图”是圆润的骨体,还含有唐人的情意。现在所见到的李公麟的画迹,正是有这两种风貌。李公麟虽然•确立了自己的风范,但米芾对他的画格仍然表示:“李曾师吴生,终不能去其气”。也正说明了北宋绘画艺术的风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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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宋一到临安,艺术空气就变了局面,一种豪放的格调在滋生起来,迅速地代替了北宋的艺术情意。这一格调的风气为李唐所开,而笼罩了画院。在当时以投降为上策的政治局面,这一豪放气格的产生,虽然出于皇帝的画院,但与民间的郁结之气似乎不能豪无关涉。李唐的“伯夷叔齐图”,不是对当时投降派的讽刺呜?

        宋人“望贤迎驾图”、“人物故事图”、“八高僧故事图”、“罗汉图”等,从上海博物馆所藏的这些南宋画笔来看,都足以说明这一代的艺术风尚。“望贤迎驾图”是描写唐鸾史之乱后,唐肃宗迎接从四川返回长安的父亲唐玄宗经过望贤驿的情状,是一幅历史题材的艺术杰作。当时正是宋徽宗、钦宗被金人掳去之后,通过这一历史事件的描写,不能不令人意识到它是有含意的。而“人物故事图”所描写的情景,有许多迹象表明,可能是以宋高宗未做皇帝时出使金国等事迹为题材的,如“中兴祯应图”之类的描写。“中兴祯应图”是当昭信军节度使曹勋所编,共十二段,现在还流传有一卷是南宋萧照所画。“人物故事图”可能也是同一题材中的一段。因为当时所画的,并不仅仅是萧照的一卷,相传萧照与李嵩还合写过一卷,看来,这一颂扬皇帝的题材,当时是分别画了好几本的。

       在南宋豪放的风气中,梁楷的画派,是特别豪放的格调,但也是从工整之后的变格。在他的画迹之中,可以看出他的先后演变之迹。传世的梁楷作品,可以确信的大致不超过十五件,如“祖师图寒山拾得图”、“李白行吟图”等,都是他的所谓“减笔”。而“泼墨仙人图”,奔放到以泼墨的手法来描写,这又是梁楷的奇特创格。梁楷的“释迦出山图”就与他的“戚笔”有异,而是比较工整的体裁。“戚笔”是从这一形体之后所形成的。“释迦出山图”是无可辨驳的梁楷眞笔。而上海博物馆的“八高僧故事与“释迦出山图”的艺术风格完全一致,因而可以断定它也是梁楷的真笔。

       “望贤迎驾图”与“人物故事图”都是铺陈繁密的工整之作。豪放是南宋画风气的总趋尚,而工整的描写与豪放的气格也不是绝对对立的,如上述两图的气格可以辨明“望贤迎驾图”比“人物故事图”要豪放些,与“八髙僧故事图”的气格属于同一类型,都鲜明.地显示了它的时代性。又如“罗汉图”,它的格调豪放雄健,也与上述几图的形体有别,似接近于唐,然而对于神态的描写,显然B发展了唐人的表现手法,有了新的成就,也足以说明它的气格已是南宋而不为北宋与唐所有了。


(二)


       作为人物画的布景点缀的山水,发展到猜唐,也已完全脱离了附庸的地位而分科独立起来。虽然在六朝晋齐之间,如顾恺之、宗炳等已在从事专门山水的描写。但是这些远古的画迹已绝无流传。姑不论六朝,就是隋唐,在元初赵孟倾已经慨叹于王维、李思训、李昭道、郑虔等的画迹“不能一二见”。而米芾在北宋也已感到五代末期李成画笔的伪本太多而要作“无李论”。到今天来论远古山水画的艺术源流,就苦于不太真切了。

       然而,从敦煌壁画上北魏以来佛敎画中的山水布景,可以看到它与汉砖画上的形式是一脉相承的;也与《历代名画记》:“魏晋以降,名迹在人间者,皆见之矣。其画山水,则群峰之势,若钿饰犀栉。或水不容泛,或人大于山,率加附以树石,映带其地。列植之状,则若伸臂布指。”这一叙述相附合。

       敦煌壁画中的山水,绝无纯用墨笔的,墨笔之于着色是后起。看来着色画是民间绘画的传统,而水墨画是士大夫绘画的产物了。

       唐人的水墨画,就所知现在已绝无流传,所能见其一斑的,是唐梁令瓒“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中的山石与孙位“髙逸图”中的湖石。从开元天宝到唐末水墨画的形式与风貌,只有这几块墨石透露了一点消息。

       宋人尚论的山水画派是唐王维,五代荆浩、关同、李成,南唐董源,宋巨然、范宽、郭熙、王诜。以流传可信的画迹而论,就只有董源、巨然、范宽、郭熙与王诜了。而范宽画迹的流传也已不多。上海博物馆所藏的“雪麓早行图”,正是继承的范宽同派。范宽在当时,如郭熙的《林泉高致》所说:“今关陕之士,惟摹范宽”。可以槪见对他画派的追随之众。然而到现在,连范宽画派的作品如“雪麓早行图”也已为仅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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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当时,范宽与李成同是出于荆浩、关同。从荆、关所流衍的范与李,<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貌。王诜曾把它们比作“一文一武”,说李成是文而范宽是武、李是秀润的格调而范是雄杰的气势。

       这“文”派的画迹,当米芾之时,就要作“无李论”,到现在就真是“广陵散”了。

       李成的继承者是郭熙与王诜。

       黄山谷说:“郭熙因在苏才翁家摹六幅李成骤雨,从此笔墨大进”。而米芾称说王诜的画“皆李成法也”。郭熙、王诜的画传世还多,因而这“文”派的源虽绝而流尚存。

       上海博物馆所藏郭熙画迹有二,“古木遥山图”(4页图3)与“幽谷图”;王诜画迹有“烟江迭嶂图”(图1,5页图4)。都是北宋宣和内府的旧藏。

       以论两轴郭画的相异之点:“古木遥山图”属于芊远之景;而“幽谷图”属于高远之景。这正是郭熙自己所论“三远”的艺术表现。而前者的笔墨比后者的偏于柔润的一面。因而这两图的风貌就显得稍有不同。其实它的风格是一致的。王诜的闺派有二:一是着色的,一是水墨的。“烟江叠嶂图”是着色画,比较工整,与他的水墨画派如“渔村小雪图”不同。着色的情调凝重而水墨的情调爽秀。王馈与郭熙的水墨画派在形式上有某些共同点,而笔墨的情态完全两样。郭熙的气格是属于雄健。要探求李成的画格,看来就在于郭与王的某些共同之点。

       李成与范宽,只是北方的主流。在南方,以南唐董磾为主的“江南画”,与北方的是完全不同的流派。

       北宋人经常把“江南画”看作唐人或唐王维。米芾论唐杜牧之所摹顾恺之维摩说:“……其屏风上山水林木奇古,坡岸铍如董源,乃知人称江南,盖自顾以奉皆一样,隋唐及南唐至巨然不移。至今池州谢氏亦作此体。余得隋画‘会陵图’于毕相家,亦同此体”。江南画的体系是如此,可笑董其昌的南宗北宗之论,他把董源、巨然、列为南宗,而以南唐画院学生、赵干列为北宗。传世的赵干“江行初雪图”,与董源的“寒林重汀”、半幅“溪山行旅”是一脉相承的。赵干正是江南画的嫡系,怎么能将董巨与赵分成二南一北?真是“不辨仙源何处寻”了。

       米芾称说董源画“平淡天眞多,唐无此品,在毕宏上。近世神品,格高无与比也”。董源画格,现在所见的有二种。一种是上海博物馆所藏的“夏山图”,用点子皴,描写一片江南的景色;另一种是披麻皴,如半幅“溪山行旅图”与“寒林重汀”。巨然的画格从董源而来,是出于后一种,与前一种不相干涉的。巨然画派的风貌,现在所见到的是一种,也可以说是二种,“层岩丛树图”是一种,上海博物馆所藏的“万骜松风图”是一种。前一种是米芾所说“矾头太多”的巨然少第12期年之作方击松风图”是来芾所推许为“卒淡趣高”的巨*然晚年之作。与“万壑松风图”同一笔墨、同一风貌的尚有二图:一是“秋山问道图”、一是“山居图”,这三图都是无可辨驳的巨然晚年的真笔。

       以论传世的画迹,所可确信的,董源有六件:现在国内的是四件,其中一件被蒋帮劫去台湾。而巨然也有六件:其在国内的,两件被蒋帮劫往台湾。“万壑松风图”与台湾的两件是鼎足而三了。

        南宋当北宋的北方与江南的两大画系而后似已到了“山穷水尽疑无路”的境地,只有别开天地,与人物画一样趋向于淸旷豪放格调,在当时是一新耳目的画派。

       李唐画派成了南宋的祖师。虽然其中也仍有走北宋路子的,如上海博物馆所藏的朱锐“盘车图”,是郭熙的体系,“溪山风雨图”还带有燕文贵的风调。但总的趋向,已是李唐所开的风气了。

       李唐的风格,从现在遗存的画迹中可以见到有两种:“万壑松风”、“江山小景”与“烟岚萧寺”,还含有范宽的骨体,是他前期的作品。也足以证明李唐的画派,其源出于范宽。李唐写过这样一首诗“雪里烟村雨里滩,看之如易作之难。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燕支画牡丹”。如“淸溪渔隐图”那种阔略豪放的骨体,看来就是“不入时人眼”的后期格调。然而他又那里知道,就是这不入时人眼的格调,却开启了南宋一代的画风。马远、夏圭都是他后期画派的继承者。上海博物馆所藏的马远“倚松图”、“四段雪景”,夏圭的“江山佳胜”,鲜明的渊源,形成了南宋院体的中坚。上海博物馆的“山楼来凤图”,它的风骨,也可以断定是出于马远的手笔。而上也博物馆的赵葵“杜甫诗意图”以及其他的南宋山水,都反映了李唐画风在南宋的总趋势。


(三)


      唐以后,花鸟画之盛,不在五代而在十国的蜀与南唐。蜀的黄筌与南唐的徐熙,前者是双勾轻色、而后者是落墨写生的两种截然不同的体系。宋初,翰林图画院领导了绘画艺术。当时画院以黄派为主,而徐熙的落墨被视为粗野,在摒斥之列,虽然宋太宗推崇徐熙说“吾独知有熙,其余不足观”,也没有能改变画院的风气。直到崔白、吴元瑜等的画派兴起,画院的艺术趋向,又从黄转到崔、吴。然而崔、吴与黄的风格不同,也没如徐熙落墨那样远的距离。上海博物馆的宋徽宗“柳鸦芦雁图”,雄鲢的笔墨对真实的描写,在当时是一种奇特的风格。然而,总的看来,它的关系还是与崔、吴较近。徐熙落墨的画派,早已绝响了。

       南宋的人物和山水,与北宋完全改道易辙,而花鸟的趋向,却仍是循着北宋的道路,追风沿波,继续向精微的方面下工夫。上海博物馆的李迪“雪禽图”、林椿“梅竹腊嘴”、李嵩“花蓝”以及其他的南宋花鸟画,这些后来称它为院体的,无不是北宋的继续。而在画院之外,一种水墨画派,在骚人墨客隐逸之士中发展,江西的扬无咎是创始者。这一画娓,讲求笔墨标格,强调花竹淸意逼人的高华情韵。它的渊源,据说是从北宋文同与华光仲仁而来的:宋晁以道诗:“画写物外形,要物形不改”。诗意是:画主要在于写物的情,但又要不改物的形。北宋到南宋的院体,是这一描绘方式。而扬无咎的画派,强调用笔墨来描写物情,对物形就较多地作有机的槪括。它的艺术主旨,正是后来的士大夫画所推崇之点。当时继承它的有徐禹功、汤叔雅、郑所南、赵孟坚等。上海博物馆藏有赵孟坚的“岁寒三友图纨扇页”(3页图2),他一生追求扬无咎的画格,从这一图可以看出它的渊源之深。

       赵孟坚所经常描写的是兰、竹、松、梅与水仙。这些作品,传世都有,而以水仙为多。这一画派的主要之点在于笔法的修养和气淸格高的笔墨表现,以书画为同源。书画同源,在唐代就已提出这个论点,这在画一方面,正是指的笔法。赵孟俯有诗云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与八法与。若也有人能解此,方知书画本来闻”。然而所谓“千古不易”的笔法,也有它时代的演变,个性的异同。从晋唐以来直到南宋、从民间到士大夫、从人物山水到花鸟,其中笔墨的演变,是丰富而繁杂的。而到扬无咎这一派,所崇尚的既不是工整又不是豪放的笔情墨趣,在当时是一种新的情意。总之,这一派以笔墨的修养居于首要地位。扬无咎传世的梅花有三图,都显示了笔墨个性与描写特色。他以不同的笔法来对待梅的干、枝与花:以苍老的笔表现干、圆润的笔表现、秀劲的笔表现花。因而它不强调笔的修养,就无从来确立自己的画派。赵孟坚的画笔,也无不是这一主旨、这一表现方式。他擅于描写水仙,那就比他所写的松针更需要工整的秀劲描笔。这是最见笔的修养工夫的表现。是他描写水仙的主要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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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于《南画大成》而后有京口头观题的赵孟坚“水仙图卷”,是明代大鉴藏家项子京的旧藏,传世的名迹。然而从这一画派的艺术旨趣和赵孟坚的艺术风貌来辨析这卷“水仙图”的艺术风格,证明它是伪本。它的细弱无力的描笔,可以想见执笔临纸彷徨失措的情态,是与赵孟坚的笔墨习性不相符合的,笔墨无灵,即使是从眞本所抚出,也无法掩饰对艺术描绘的毫无修养,又如何会是出于以描绘水仙为能事的赵孟坚之手?就从扬无咎开始和赵孟坚的所有画迹,再加上同一画派的宋人“百花图卷”来相互引证,都没有如这卷“水仙图”那样的笔墨形态。

        赵孟坚还有两卷“水仙图”,一卷写两株、一卷写三株,而题着同一首诗:“步袜无尘澹净妆,翩翩翠袖恼诗肠。水仙祗咽三淸露,金玉肌肤骨节芗。”那两株的一卷款是子固,三株的一卷款是彝斋,而印着相同的三印,也都为项子京所藏。这两卷的笔墨性格,描绘的情态完全一样。它所用的工整的秀劲描笔,与所表达的水仙咽露的情意,比见于《南画大成》的那卷“水仙图”的艺术表现,孰高孰低呢?与赵孟坚的笔墨性格,孰是孰非呢?说是赵孟坚会有如《南画大成》上的那样“水仙出现”,是与这一流派的旨趣不相符合的。

        南宋花鸟画在当时,院体的声势虽盛,而南宋以后,已不为士大夫的靑眼所顾,后来居上的却是扬无咎的流派了。

        以上所论及的仅就上海博物馆的藏画而有所伸引,很不够全面,即上海博物馆的宋代绘画,也还有一些未及论列,旣极简单,而不妥之处,也一定很多的。

一九六二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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