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斯托皮亚

爱德华·斯托皮亚（Eduardo Stupia），这位阿根廷最知名的艺术家，正在工作室里作画。在偌大的工作台上，摆着他的未完成的作品。这是位于布宜诺斯艾利斯阿尔玛格罗区的一幢小楼，由6位艺术家所共有。虽然略有残破，但这幢小楼却富含历史意义：建于1910年、高高的天花板、吱吱作响的木质地板、意大利风格的马赛克墙砖、数不清的艺术家房客……一切都仿佛把我们带到阿根廷的黄金年代——虽然还没有马拉多纳，但这个凭借畜牧业而跻身全球最富裕阶层的国家，在文化上同样拥有不朽的皮亚佐拉（Astor Pantaleón Piazzolla，阿根廷文化的代表，“探戈之父”）。

在斯托皮亚租用的三个房间里，摆满了他不同尺寸的作品，从20厘米左右的小幅绘画到几米宽的大作，基本都是黑白两色的油画。无论尺寸如何，画面都经过精心描绘而细密动人，线条经过精细刻画而笔触的形成也明显来自多种媒介：铅笔、炭笔、墨水、水彩、丙烯和油彩。

“我尝试过所有我能找到的材料，并加以组合，即便很多时候常理告诉我们不该这样把它们混合在一起，”斯托皮亚苦笑着说，“学校里的老师们总会告诉我们材料的‘固定’使用方式。但我总认为，当你混合材料的时候，也混合了各种类型的艺术语言。每一种材料都有它自己的特性，自己的品质和精神。”

斯托皮亚最为知名的作品，是他的抽象风景画，且以画面细节繁复著称。画面中的元素常以不同形式重复，或缩放、或拉伸，如同音乐中的变奏手法一般。他把这种艺术语言命名为“Reflejos”(映像，或译反射)，同样也以此作为他2010年创作的一系列作品的标题。在静心注视斯托皮亚的抽象作品一段时间之后，自然会识别出这种变奏曲般的风景。

斯托皮亚最早期的作品受到了漫画的影响，而在上世纪80和90年代，他更多地从东方文化中的山水画和书法中寻求灵感。尤其是中国的草书，对他的抽象风景画影响颇深。在他近些年来的作品之中，又可以明显看出他对现代抽象画的钻研和贡献。斯托皮亚曾说，“我试图创造的既非山石，亦非草木，而是一个氛围，让观众产生共鸣的氛围。我的作品就像是即将显现但尚未成形的图景，一旦你尝试抓住它，它就会立刻消失”。

斯托皮亚艺术生涯的开端是普通美术工作者，此后才慢慢地开始绘画创作和艺术探索。而他获得国际认可，只不过是近十年的事情：2006年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雷科莱塔文化中心举办的“爱德华·斯托皮亚回顾展”，让这位艺术家赢得了阿根廷和全世界的关注。这次展览的策展人默西迪丝·卡桑德拉（Mercedes Casanegra）谈起斯托皮亚时说，“这次回顾展的确为斯托皮亚的成功提供了很好的契机。虽然在此之前，斯托皮亚的艺术实践为很多人所熟知，但他总会被认为是一个小众口味的艺术家。展览第一次展出了他从最早期开始的完整作品，也获得了公众不错的反响”。

在2012年圣保罗双年展之后，斯托皮亚“独具特点艺术家”的国际声望进一步得到了确认。在2012年9月，他又在伦敦颇为知名的罗森菲尔德·波尔奇尼画廊举办个展。是2012年圣保罗双年展的策展人，同样也是纽约现代美术馆（MoMA）拉丁美洲艺术部门的策展人路易斯·佩雷斯·奥拉玛斯（Luis Pérez ­Oramas），对斯托皮亚的作品十分欣赏，并将他1985年的作品《无题》纳入纽约现代美术馆的永久收藏。

“对于以完全抽象的方式，创造出如此密集和复杂的建筑般风景的能力，我十分佩服，”奥拉玛斯说，“一切就像是星系和密度，总有一种宇宙的视觉逻辑在他的作品中，而且表达方式又是大师级别的。”

斯托皮亚对德国现代艺术十分喜爱，对里希特（Gerhard Richter）更是极为推崇，认为伟大的作品必然来自于努力和汗水。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在20世纪70年代初，他放弃了电影美术画工的工作，也不再为出版社设计书籍封面和小册子，转而专心绘画，执着于艺术创作，矢志不渝。

和邻国巴西不同，阿根廷的艺术收藏市场还十分薄弱。“虽然富裕阶层实际存在且购买力强，但他们并没有把收藏的目光投向艺术品，”斯托皮亚如此解释道。然而阿根廷仍然被邻国们所影响，“当阿根廷艺术家在境外获得了知名度，那么他同样可以迅速在国内得到认可”。斯托皮亚所指的仍是一件普遍发生在“发展中国家”艺术家身上的事情——向欧洲或者美国寻求艺术上的认同。

收藏家、策展人乔治·马拉（Jorge Mara）同斯托皮亚一起工作了超过十年，让这位阿根廷艺术家的声名连同阿根廷的文化精髓在海外传播。马拉出生于乌拉圭，1984年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开设了第一家画廊，而后在20世纪90年代将画廊搬到了西班牙马德里。在2001年，他又重回阿根廷首都。

自这两位志同道合者第一次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家意大利餐厅相见之时，就发现对方拥有自己欣赏的那种随和的幽默感。从白葡萄酒到餐桌上的大菜，二人很快把话题转移到了艺术巴塞尔迈阿密海滩展。迈阿密是拉丁美洲在美国最为重要的登陆场所，有无数的拉丁美洲人在那里购置产业。而那里的艺术市场，尤其是针对拉美艺术家的市场，已经相对成熟稳定。斯托皮亚作为阿根廷当代艺术的领军人物，他的作品以较为合理的价格在迈阿密的海滩屡屡掀起抢购的风潮。

爱德华·斯托皮亚常常宣称，在“绘画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上，同其他阿根廷艺术家，如路易斯·菲利普·诺亚（Luis Felipe Noé）和玛西亚·施瓦茨（Marcia Schvartz）总是有着相近的答案，即便他们作品的风格大不相同。或许这向我们揭示了当代阿根廷艺术的整体风貌：阿根廷艺术家们不愿意被冠以“当代”的标签，他们除了用作品说话之外，并不想被卷入全球艺术的争议之中，更不愿意去命令甚至暗示观众什么意义或者情感。这正好解释了为什么斯托皮亚的抽象风景作品多数被命名为“无题”，如他亲口所说，“我就愿意呆在画布之上……所有的事情都在画布上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