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y Beth Edelson, Some Living American Women Artists, 1972

Photo: MoMA

谈到女性主义艺术，就不得不提到与之相关的女性主义浪潮。截止到现在，普遍认为，共发生过三次主要的女性主义浪潮：第一次发生于19世纪中叶-20世纪20年代，由西方中上层白人女性主导，目的在于争取与男子平等的政治与选举权利。虽然国际妇女节自1975年才正式成立，但种子实则在第一次浪潮时期就已经埋下；第二次浪潮兴起于1960-1970年代，以二战的结束为催化剂。当在战争期间习惯在外工作的女性被归来的男性挤回家庭的狭小空间时，女性普遍具有了反抗意识。西蒙·波伏娃等人的著作对女性思想的解放也起到了很大作用，这一时期的女性对选举权之外的平权内容进行讨论，比如工作权、生育权、就业歧视、家庭暴力等内容；人们一般认为第三次浪潮产生于1970-1980年代，此时，女性主义开始分化为多种形态，如社会主义女性主义、生态女性主义、后现代女性主义等。也有一种说法认为，第四次浪潮早已随着社交媒体的发展而兴起，其关注点在于性骚扰与性暴力。

女性主义艺术兴起于第二次浪潮时期。在此之前的女艺术家，由于常因性别而被拒绝参加展览，很少有得到公众认可的职业发展机会。艺术常被称为“男性俱乐部”，这在美国的抽象表现主义运动中尤为明显——从同为艺术家的杰克逊·波洛克与妻子李·克拉斯纳、威廉·德·库宁与妻子伊莲娜·德·库宁在名气上的对比便可一目了然。艺术理论家琳达·诺克林的《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性艺术家？》就是对这种情况的深入分析。为了反抗男性的话语霸权，当时的女艺术家们开始从女性的生理、心理和各种家庭与社会遭遇等角度开始创作，其中不乏一些激进的社会介入行为。随着女性主义艺术的不断拓展，它成为20世纪后半叶艺术界的一道独特景观。

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无数女艺术家为女性主义艺术的发展作出了贡献，而代表性的作品更是层出不穷。下面，本文将从不同的艺术门类出发，来回顾重要的女性主义艺术家及其作品。

-----◎  绘画  ◎-----

《父权制的死亡》

玛丽·贝斯·安德尔森

Mary Beth Edelson

Mary Beth Edelson, Death of Patriarchy / A.I.R. Anatomy Lesson,1976

Photo: MoMA

《父权制的死亡》是一幅绘画拼贴作品，观者很容易看出其与伦勃朗的成名作《杜普教授的解剖课》之间的关联。画面中，代表“父权”的尸体被一群女性围绕，她们正要对这已经死去的父权做深入的剖析。安德尔森还以相同的手法模仿了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不同的是，画面中的人物被替换成了大量在世的女艺术家。挪用男性艺术家的作品来表达女性诉求是女性主义艺术家的有力手段之一，比如，谢丽·莱文（Sherrie Levine）曾原封不动地将男摄影师沃克·伊万斯（Walker Evans）的摄影“再摄影”后放进展览馆中；蕾切尔·拉克维茨（Rachel Lachowitz）模仿了米开朗基罗的雕塑《大卫》，但她的《大卫》是用口红做的；黛博拉·凯斯（Deborah Kass）的《沃霍尔计划》中的作品完全模仿安迪·沃霍尔的海报名人作品等。

玛丽·贝斯·安德尔森是美国第一代女性主义艺术家的代表人物，她在民权运动中也十分活跃。她的作品常常具有摄影、涂鸦、拼贴等元素，其中不乏幽默感。

《献给女子监狱》

费丝·林格尔德

Faith Ringgold

Faith Ringgold, For the Women's House, 1971

《献给女子监狱》是林格尔德的第一件女性主义作品，为美国瑞克岛的女子监狱创作。在此之前，她已经以美国黑人女性的身份参与到了黑人女权运动之中。这件作品基于对监狱女狱友的深入访谈，在画面中，女性不再只有传统的妻子和母亲角色，她们还以警察、工人、运动员、教师和司机的身份在社会上活动着。

林格尔德的女性艺术还体现在她的被子作品当中。为被子设计图案是美国黑人女性的一项传统，这种手工制作的方式也突出了女性在历史上的职能和贡献。林格尔德创作的被子图案常常具有叙事性，是对黑人的奴隶史和黑人女性日常生活的反映。

-----◎ 雕塑 ◎-----

《妈妈》

路易斯·布尔乔亚

Louise Bourgeois

Louise Bourgeois, Maman, 1999

蜘蛛是布尔乔亚在雕塑中常常使用的元素，也是其母亲的象征。艺术家曾经如此描述自己的母亲：“她是一个织挂毯的女人，就像一只蜘蛛。她保护我，是我最好的朋友。”因此，人们普遍认为恐怖的蜘蛛，被布尔乔亚赋予了温馨与动人的色彩。而蜘蛛吐出的源源不断的丝线，也代表着母亲对儿女和家庭的无私奉献。

布尔乔亚也常常使用传统上被认为属于女性的材料进行创作，如丝线、衣物、床单和毛巾等纺织品。

《抹大拉的玛丽亚》

奇奇·史密斯

Kiki Smith

Kiki Smith, Mary Magdalene, 1994

Photo: Artnet

抹大拉的玛丽亚是《圣经》中基督的信徒之一。在史密斯的作品中，这位玛丽亚的脚上缠着镣铐，身上长满了毛，如同野人一般。而她面部悲恸的表情，更像是被驱逐出伊甸园而无处可去的夏娃。除此之外，史密斯还表现过圣母·玛利亚。她雕刻的圣母不再是拉斐尔笔下美貌温柔的温婉女子，而是肌肉暴露在外、如同被暴力折磨得体无完肤的悲情女性。

除了表现《圣经》和历史人物，史密斯还常常在雕塑中表现女性身体的种种限制，比如月事、生育等内容，作品在视觉效果上具有一定的刺激性。

-----◎ 摄影 ◎-----

《你的身体就是战场》

芭芭拉·克鲁格

Barbara Kruger

Barbara Kruger, Untitled (Your body is a battleground), 1989

Photo: the Broad

《你的身体就是战场》创作于1989年，目的在于声援华盛顿支持堕胎合法化的妇女游行。这件作品以克鲁格的典型风格创作而成：画面结合黑白照片与带红色底纹的、具有口号性质的文字，以此来营造一种紧张的气氛。这件作品和《我们被命令保持不动》《你的舒适是我的沉默》《你的凝视击中我的侧脸》以及《你的每个愿望都是我们的指令》等相关作品一起，共同揭示了父权社会对女性的物化和绝对化占有。

值得一提的是，克鲁格的作品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著名品牌“supreme”的商标风格就是按克鲁格摄影作品中的红底白字制成。

《无题电影剧照》

辛迪·舍曼

Cindy Sherman

Cindy Sherman, Untitled Film Still, 1978

Photo: Artsy

《无题电影剧照》系列创作于1977-1981年，艺术家扮演成各种各样身份的女人出现在摄影之中，好像是某个旧电影中的静止画面。实际上，根本没有对应的电影，艺术家只不过是在模仿这种“电影感”。艺术家总是假装捕捉到了这些女性毫无防备的时刻，表现她们最日常的反映。很多时候，这些女性是空虚、迷茫、无助的。

舍曼的另一系列作品《插页模特》（Centerfolds）也被认为是表达了女性主义观点的作品。这两个系列深刻地探讨了影像的女性特质“由谁建构”和“为谁建构”等问题。

-----◎ 装置 ◎-----

《晚宴》

朱迪·芝加哥

Judy Chicago

Judy Chicago, The Dinner Party, 1979

Photo: Artsy

作为大型装置作品的《晚宴》的主体是一个象征着平等的大等边三角形宴会桌。三角形的每条边上摆放着13份桌布，上面放置着一块餐巾、一套餐具和一个陶瓷盘。39个盘子直接绘制了像蝴蝶或花朵的女性生殖器，代表了从古希腊至今包含各个领域的39位杰出女性。每组的13位女性与《最后的晚餐》中的13位男性圣徒对应，从而将女性抬升至与男性同等的地位。

芝加哥是美国女性主义最重要的艺术家。为了支持女性的艺术创作，她成立了非营利组织“Through The Flower”，其他的代表作品还包括《女人之屋》《生育计划》《大屠杀计划》等。

《比你瘦》

莫林·康娜

Maureen Connor

Maureen Connor, Thinner Than You,1990

很多现代女性为了瘦身，提高自己的吸引力，甚至达到病态的地步。除了适量少吃和运动，大量女性开始将瘦身寄希望于各种“奇巧”之术：清肠茶、代餐、酵素，甚至过度节食。康娜的《比你瘦》就是对过度瘦身等自虐性行为的反思，同时也表达了现代女性面对社会眼光时的种种压力。

康娜的作品主要关注性别及其呈现方式，除装置外，她还常常创作录像作品。

-----◎ 行为/事件 ◎-----

《女性只有裸体才能进入大都会博物馆吗？》

游击队女孩

Guerrilla Girls

Guerrilla Girls, Do women have to be naked to get into the Met. Museum? 1989

Photo: The Getty

在对比了大都会博物馆藏品中的男性裸体和女性裸体的数量后，艺术组织“游击队女孩”制作了一张广告牌海报，质问“女性只有裸体才能进入大都会博物馆吗？”，问题下面还呈现了这样的事实：现代艺术部分的藏品只有5%为女性艺术家所作，而85%的裸体都是女模特。广告牌的左边，是由安格尔的《大宫女》改造的“游击队女孩”形象——这些成员都是匿名的，大猩猩头套是她们活动时的主要道具。

“游击队女孩”出现在1985年的纽约。为了纠正艺术界的性别和种族歧视问题，她们通过海报、书籍、传单等方式宣扬女性主义主张。因为“游击队”（Guerrilla）和“大猩猩”（gorilla）谐音，她们才将团体命名为“游击队女孩”。

《S. O. S. 明星化客体》

汉娜·威尔克

Hannah Wilke

Hannah Wilke S.O.S. - Starification Object Series 1974-1982

Photo: MoMA

在这场行为中，威尔克先向观众分发了口香糖，之后将口香糖回收并将之捏成女性阴部的造型，随后将这些具有粘着力的物品贴在自己的身体上。然后她走到摄影机前，摆出各种封面女郎的姿势并拍摄下来。口香糖的形状既象征着女性的生殖器官，但贴在身上时，又像一个个小小的疤痕。而被咀嚼过、失去了味道的口香糖，又具有被消费后却被抛弃的女性弱势群体的含义。艺术家想通过这个行为，来表达整个社会给女性带来的伤害和痛苦。

1993年，威尔克因淋巴癌去世。在去世之前，她用摄影记录下自己衰败的躯体。此时，艺术家年轻时的美貌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光头、肥胖、虚弱的老妇，我们似乎看到了死神到来的过程。

-----◎ 录像 ◎-----

《厨房符号学》

玛莎·罗斯勒

Martha Rosler

Martha Rosler, Semiotics of the Kitchen, 1975

Video: YouTube

在这个黑白录像作品中，站在饭桌前的艺术家，按照首字母A –Z的排序方式，向我们一一介绍了厨房里的各种用具，如勺子、擀面杖、叉子、水果刀等物品，并以夸张而笨拙的肢体动作告知观众使用方法。罗斯勒对厨房用具的奇怪介绍方式，揭示了并不是所有女性都安于当家庭主妇的真相。

罗斯勒的女性主义作品常常探讨女性遭受的或明显或隐蔽的社会不公现象。而在波普艺术风行之时，她强调了消费时代对人们生活方式的塑造。

《一切都结束了》

皮皮洛蒂·瑞斯特

Pipilotti Rist

Pipilotti Rist, Ever is All Over, 2005

Video: YouTube

短片《一切都结束了》表现了一个看似正常的女性“发疯”的场景。这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女性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街上，看见汽车就砸，心情也因破坏活动而变得愉快。而后，一名女警察出现，她不仅没有阻止破坏者，还向她敬了一个礼。在这里，“温良恭俭让”的女性道德和行为准则被打破，艺术家以此来呼吁女性新的自由。2016年碧昂丝的MV《Hold Up》就借鉴了此录像中的表达方式。

瑞斯特的作品并不专注于简单的性别分类，也无意于通过否定男性来肯定女性的价值。其作品中的女性充满了觉醒精神，并与传统的社会秩序相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