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彼得·勃鲁盖尔，《猎归》，1565

图片：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在一个白雪皑皑的冬日里，几个猎人拖着疲惫的身躯，扛着猎枪从野外的山坡上返回村庄。他们的身后，是同样奔走了一天的十几条猎狗，雪地被他们一行踩出大小不一的印子。走过山坡，前面的景象豁然开朗：房屋、教堂、桥梁和树木点缀于雪地冰天，小孩和妇女在湖面上滑行、玩冰球、拖冰车，好不热闹……身为观者的我们，仿佛能够体会到此时猎人的感受：以劳动换来群体的幸福，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这幅绝美的风俗画《猎归》出自荷兰画家老彼得·勃鲁盖尔之手。他是北欧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大师，在艺术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但是，人们对其生平和其一生的创作历程，却所知甚少。

老彼得·勃鲁盖尔，《大鱼吃小鱼》，1557

图片：维也纳阿尔贝蒂娜博物馆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其中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勃鲁盖尔在四十多岁就英年早逝了，其画家生涯只持续了18年。在这18年中，他创作了大约40幅油画、60幅素描和80幅版画，这些作品散落在欧美不同的博物馆。由于价值连城，很少有博物馆将作品出借。因而，在勃鲁盖尔逝世后的四百多年时间里，没有任何地方举办过勃鲁盖尔的大型展览。

不过，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Kunsthistorisches Museum Vienna）却改变了这种情况。为了纪念勃鲁盖尔逝世450周年，该馆在原有12幅勃鲁盖尔馆藏作品的基础上，又向欧洲各馆借来了七十多件原作，使得《千载难逢——老彼得·勃鲁盖尔》（Once in a Life Time – Pieter Bruegel d. A.，2018年10月2日-2019年1月13日），这个涵盖了勃鲁盖尔一生四分之三创作的展览成为可能。联想到50年前，一个计划纪念其逝世400年的展览曾经流产时，你就不得不佩服本次策展团队的能力——毕竟运输、保险、说服那些作品从未离开原机构的工作人员，都是不小的挑战。

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网页上的宣传动图

正如此次展览的题目“千载难逢”所言，这确实是一次难得的系统了解勃鲁盖尔的机会，让我们跟随展览的步伐，来走进勃鲁盖尔的人生吧！

- 老彼得·勃鲁盖尔生平 -

关于勃鲁盖尔生平的现有最早记载，来自卡雷尔·凡·曼德（Karel van Mander）的《画家之书》（Schilder-boeck）。此书出版于1604年。凡·曼德在书中讲述了勃鲁盖尔的早年经历。勃鲁盖尔可能出生于1526-1530年之间，其父母都是农民（另有学者认为此言失实，认为他虽然爱表现农民，但家族和农民并不相关）。根据凡·曼德的说法，如同卡拉瓦乔的名字一样，勃鲁盖尔的名字也是他出生和生长的地方。不过，现在我们通常认为，他可能出生于勃鲁盖尔，也可能出生于安特卫普。成年后，勃鲁盖尔生活于安特卫普。

Johannes Wierix，《老彼得·勃鲁盖尔肖像》，1572

图片：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1545-1550年，勃鲁盖尔在彼得·柯克·凡·阿尔斯特（Pieter Coecke van Aelst）的门下学画。1563年，勃鲁盖尔迎娶了老师的女儿梅肯·柯克·凡·阿尔斯特（Mayken Coecke van Aelst），其岳母梅肯·费尔哈斯特（Mayken Verhulst）同样也是名画家，以画细密画为主，在当地也小有名气。勃鲁盖尔夫妇生育了两个儿子——小彼得·勃鲁盖尔和老扬·勃鲁盖尔，他们也都成为了画家。

老彼得·勃鲁盖尔死后，梅肯·费尔哈斯特负责训练其两个幼子的绘画技巧。其中，小彼得的画风和其父亲如出一辙，很受市场欢迎；而老扬·勃鲁盖尔的探索则更加多元和具有原创性，他对于弗兰德斯巴洛克绘画的发展和荷兰黄金时代的绘画都有很大贡献，并和鲁本斯有过多次合作。他的儿子和女婿有很多也成为了知名画家。

勃鲁盖尔家谱，“勃鲁盖尔”这个姓氏发生了些许变化

勃鲁盖尔虽然英年早逝，他却缔造出了一个绘画王国。

- 季节组画 -

在勃鲁盖尔生活的北欧，描绘季节的组画是十分盛行的。但是在《季节》组画中，勃鲁盖尔将这种形式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该组画由六件作品组成，文章开篇提到的《猎归》就是其中的一幅。这一系列不仅描绘了季节的变化，还将人的生死循环表现在了画布上。组画的定件者是商人和收藏家尼古拉斯·容格林科（Nicholaes Jongelinck），为装饰其乡间房屋的餐厅所用。

今天，我们常常将一年分为四个季节。但是，在16世纪的荷兰等国，一年被分为六个季节：除了秋、冬之外，还有早春、春天、夏天和晚夏。组画现存5幅，表现春天的画作已丢失。让我们来看看，除了表现冬日的《猎归》以外，其他现存的4幅作品都表现了什么。

老彼得·勃鲁盖尔，《阴郁天》，1565

图片：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阴郁天》（早春）表现了荷兰新年刚刚过去（当时荷兰的新年在3月1日），人们开始进行劳作时的场景。在前景中，人们收集木材、修剪柳条，并将之捆成捆儿。在后面的村子里，一个男人在房屋上修缮房顶。不过，孩子们依旧沉浸在节日的气氛里。他们戴着纸做的王冠，提着灯笼，似乎在分享着某种秘密。山脚下的小酒馆外面，也有人在唱歌跳舞。远处，是属于春天的河流和渔船。

老彼得·勃鲁盖尔，《锄麦草》，1565

图片：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老彼得·勃鲁盖尔，《收获者》，1565

图片：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锄麦草》（夏天）和《收获者》（晚夏）并没有出现在此次展览当中。这两幅作品表现了人们在田间劳作的场景。前者更多着墨于人们的辛勤劳作，而后者则凸显了丰收时的放松和喜悦心情。前者目前被某一藏家收藏，后者如今挂在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的墙上。

老彼得·勃鲁盖尔，《牛群的回归》，1565

图片：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在《牛群的回归》（秋天）中，勃鲁盖尔用颜色对比突出了秋天的氛围：前景中温暖的赭色和远景中清冷的蓝色相映成趣，一幅秋天的童话就此铺陈开来。前景中的牛群，以对角线构图行走着，后面是看守的牧民。需要说明的是，牛群从夏日牧场回归并非荷兰传统，勃鲁盖尔很有可能是从瑞士看到了相关景象。

- 农民画家 -

老彼得·勃鲁盖尔，《农民的婚礼》，1567

图片：维基百科

勃鲁盖尔擅长描绘荷兰农民的生活场面，因此也常常被称为“农民勃鲁盖尔”。《农民的婚礼》表现了荷兰农村的“喜宴”，这也是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本馆的馆藏之一。其中，新娘坐在中景绿布的前面，一顶纸王冠悬在她的头上，她并没有加入到喜宴的互动之中，而是静静地坐着。根据弗兰德斯传统，新郎并不参与婚礼宴会，所以，画面中没有新郎的身影。尽管是一场喜宴，在细节中，我们仍能看出农民生活的艰辛：墙上的干草暗示着农民劳作的不易，前景中舔盘子的儿童暗示着农民生活的贫穷。

老彼得·勃鲁盖尔，《农民的舞蹈》，1567

图片：维基百科

相比起来，《农民的舞蹈》中很多人物都处于动态之中，看起来要更欢快。这幅画和《农民的婚礼》几乎同时完成，尺寸也一样。但如果仔细看的话，画面中也充斥着虚荣、贪欲和无知：坐在风笛演奏者后面的男人，帽子上别着象征虚荣和自负的孔雀翎；舞蹈的农民背对着教堂，好像对宗教漠不关心，而是沉浸于享乐之中——将对社会的批判融进画作里，是勃鲁盖尔经常使用的做法。

- 社会批判者 -

是的，和同时代的画家希罗尼穆斯·博斯 （Hieronymus Bosch）一样，勃鲁盖尔也是一个社会批判者。当时，路德教和加尔文教正在荷兰蔓延，新教改革正在欧洲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政治和宗教的分歧使得社会动荡不堪。除了农民画之外，勃鲁盖尔还常用一些寓言式或怪诞风格的恐怖场景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老彼得·勃鲁盖尔，《狂欢节和大斋节》，1559

图片：Wikimedia Commons

《狂欢节和大斋节》就是这样一幅作品。人们所有的活动都在旅馆和教堂之间进行。左边的旅馆部分，是由拟人化的狂欢节王子主宰的，他被表现成一个肥胖的酒鬼；右边是教堂和大斋节夫人，她穿着一身灰色衣服，正在与狂欢节王子交战。脑满肠肥的王子的烤肉叉上挥舞着大鱼大肉，而骨瘦如柴的大斋节夫人则用鲱鱼和面包皮还击。

老彼得·勃鲁盖尔，《死神的胜利》，1562/1563

图片：Wikimedia Commons

相比之下，《死神的胜利》则显得更加直白。死神化身成骷髅，开始了其在人间的扫荡。远处，战火已经升起，硝烟开始弥漫，树木枯萎，庄稼凋零，海平面上充斥着失事的船只；近处，骷髅组成的军队正在向活着的人发起进攻，一辆马车上盛满刚刚被杀死的敌人的头颅。在这幅画中，无论是穷人还是贵族，平民甚或国王，都免不了被死神裹挟的命运。勃鲁盖尔对生死的认识，不能不算是深刻了。

不管是描绘风景，表现农民抑或发表对社会的看法，勃鲁盖尔的表达都是出色的。而他的画，和很多扫一眼就能读懂画面大部分内容的作品不同，需要仔细地、深入地进行品味。因为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暗藏玄机。所以，假如有机会，一定要到《千载难逢——老彼得·勃鲁盖尔》展览现场观看原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