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变成1.65亿

几个月前，FBI的一通电话打破了罗恩·罗斯曼（Ron Roseman）平静的生活。他从FBI调查人员的口中得知，在他几个月前变卖的过世叔叔的旧物中，有一件失窃多年的德·库宁的真迹。尽管所有的物品只卖了2000美元，实际上，仅德·库宁作品的真正价值就达到1.65亿美元（约10.95亿人民币）。

威廉·德·库宁，《赭色女人》，约1955

这件名为《赭色女人》（Woman Ochre，约1955年）的作品由收藏家爱德华·加拉格尔（Edward Gallagher）于1958年捐赠给亚利桑那大学艺术博物馆，并常年陈列于此。1985年感恩节过后的第一天被人盗走。据当时的保安回忆，盗走作品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其中女人转移了安保人员的注意力，而男人则趁机用刀割下画作，随后二人结伴逃离现场。

多年以来，这件作品一直挂在罗斯曼叔叔卧室的门后，打开房门后几乎看不到。那么，当年的盗窃者是否是罗斯曼的叔叔杰瑞（Jerry）和婶婶丽塔（Rita）呢？目前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们只是知道，尽管这对夫妇只是普通的教师，却常常环游世界，共去过世界上140多个国家。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百万美元的存款。

目前，作品已经归还亚利桑那大学艺术博物馆

为何价值连城？

虽然这个盗窃的故事很有看头，但是破案的事情，还是交给警察好了。今天我们要着重探讨的问题是：这件说抽象不抽象，说具象不具象，说激进却又表现传统肖像题材的“丑陋”作品，为何会有这么高的价值？那就要从德·库宁的代表作谈起了。

威廉·德·库宁，《女人I号》，1950-1952

德·库宁最著名的作品为《女人I号》（1950-1952，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藏）。在创作这件作品时，他做了很多基础研究的工作，并在画布上反复画了很多遍。画面中表现的女性身材健硕、怒目圆睁，其形象是各种女性原型的综合体——上到古代的丰产女神，下到现代广告中的摩登女郎。德·库宁强烈的笔触强化了女人咬牙切齿的神态——据他的艺术代理商说，由于德·库宁用力很猛，画布上有很多被刷子毛扎破的小洞。通过将肉欲和威胁感结合起来，德·库宁表现了远古文化中人们对女性既尊敬又害怕的复杂心态。

威廉·德·库宁，《坐着的女人》，1940

《女人I号》是德·库宁女性题材的代表作。他从1940年代开始对描绘女性产生兴趣，1940年的《坐着的女人》（Seated Woman）是第一幅相关作品，这种兴趣一直延续到1950年代末期。《赭色女人》就是在这一阶段创作而成，作品的题材、构图和风格都与《女人I号》很相似。通过这一系列，德·库宁达到了以下两个目的：一是颠覆了传统的表现女性的方式。在传统绘画中，女性总是以“偶像、维纳斯和裸体”（the idol, the Venus, the nude）的身份出现，而德·库宁却将她们描绘成身材健硕，面目狰狞的样子，因而脱离了艺术史的语境，有了独立的生命。二是为肖像画的创作方式提供了新的可能。他将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和抽象表现主义融合在一起，创造出一种新的表现肖像的风格。在这种风格里，人物形象被打散、扭曲和重构，形成平面化和破碎化的效果，与背景的界限也并不明晰。整体作品就像是一个软泥塑像被摔碎在画布上，血肉四溅，而画中人物似乎也感受到了被摧残的痛苦。

威廉·德·库宁，《无题25》，1977

作为抽象表现主义“行动绘画”一派的代表（虽然德·库宁并不喜欢被划入某种类别），德·库宁是除波洛克以外最著名的艺术家。这幅画之所以估价如此之高，与德·库宁的作品在市场上的强劲表现也不无关系：在2016年11月15日的佳士得“战后及当代艺术专场”夜拍中，德·库宁的《无题25》（Untitled  XXV, 1977）以6632.75万美元成交，成为当天夜拍的冠军拍品；而其之前的记录为2013年纽约佳士得夜拍中拍出的《无题8》（Untitled XX, 1977），成交价为3208.5万美元——这些还都不是德·库宁的代表作。所以，身为最著名的“女人系列”中的作品之一，《赭色女人》估价上亿美元也是情有可原的了。

威廉·德·库宁，《无题8》，1977

德·库宁的艺术生涯

德·库宁的艺术生涯是很曲折的。

德·库宁1904年出生于荷兰鹿特丹，父母在他三岁时离婚，他由母亲抚养长大，后就读于鹿特丹艺术与科技学院。大学期间，他对新艺术运动很感兴趣，这极大地影响了他早期的艺术风格。后来，他开始对风格派感兴趣，纯形式和纯颜色都是他的探索内容。

威廉·德·库宁在自己的画作前，1968

1926年，德·库宁偷渡到美国。他先是在一条运煤船上工作，后来在新泽西州做房屋漆工。之后，他越过了哈德逊河，来到曼哈顿谋生。在曼哈顿，他从事广告行业，负责设计橱窗和时尚海报。虽然还没能成为艺术家，他却发现了纽约的艺术家群体，并和他们成为了朋友。所以，当有人想出高价把他挖到费城工作时，他说宁愿食不果腹也不会离开纽约。

1935-1937年，德·库宁开始为公共事业振兴署工作，这是他第一次投入纯艺术的怀抱。1936年，他的作品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展览“美国艺术的新视野”（New Horizons in American Art）中展出。这一时期，他画面中的人物主要为男性。

威廉·德·库宁，《女人III号》，1953

1948年的个展让德·库宁成为了新一代艺术家中的领军人物——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都不喜欢叙事内容和具象表现。德·库宁的女性系列作品受到了他们的追捧。当然，也有很多人对德·库宁的探索表示不满。比如评论家艾米丽·格纳乌尔（Emily Genauer）就曾在《每日新闻报》（Newsday）上写道：“（德·库宁）剥掉了这些女人的皮肤，鞭打她们，将她们绑到绞刑架上，对她们施以极刑……”如今，仍有很多人不喜欢德·库宁的女性系列作品，认为它们有歧视女性的意味，将女性表现为了“怪异的他者”（monstrous other）。

威廉·德·库宁，《两个乡下女人》，1954

然而，这一系列却让德·库宁名声大振，他很快就成为了抽象表现主义的领军人物。德·库宁不仅通过作品巩固了自己的地位，通过自己渊博的学识受到欢迎，还通过各种活动推进了抽象表现主义的发展。他是第八街艺术家俱乐部（the Eighth Street Artists' Club）的成员，也是雪松酒馆（艺术家的聚集地）的常客。在频繁的艺术交流活动中，他和克莱因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并给了克莱因很大的影响。不过，尽管崇拜波洛克，但他和波洛克走得并不是很近。德·库宁认为波洛克拥有和米开朗琪罗一样的天才，能够在艺术中创造出崇高感和敬畏之美。谈到波洛克，他说，“很多次波洛克对我说，‘你知道的更多，但我感受到的更多。’”

威廉·德·库宁，《玛丽莲·梦露》，1954

1940年代到1950年代，在创作女人系列作品时，德·库宁对作品背景毫无兴趣。不过，从1950年代末开始，他逐渐将注意力转移到风景上。1955年-1958年，他创作了“抽象城市风景系列”；1957年-1961年，他创作了“抽象公园路风景系列”；1960年-1966年，他创作了“抽象田园风景系列”。在这段时间，他的个人生活逐渐平稳：他于1961年正式成为美国公民，1963年在东汉普顿永久定居。

从1980年代末开始，德·库宁便开始饱受老年痴呆症的困扰，但他却依旧坚持作画。很多学者和艺术评论家都在探讨疾病对他晚年的风格有多少影响。1991年，由于疾病的原因，德·库宁画完了此生的最后一幅画。1997年，他在女儿的照看下离世，享年9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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