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十二年前的秋天，已故著名篆刻家葛冰华先生从国内给我打来电话，说他的一个学生将来日本留学，请让我关照一下。半个月后，一个梳着小辫子，个子不高，天资聪颖的哈尔滨小姑娘来到了东京。没多久她带着书法篆刻作品来到我在千叶县野田的家里。聊了一些家常后，打开她的作品，一股苍劲古朴、大气简约的书风呈现在我眼前，与其秀外惠中、标致纤弱的身影有着明显差别。在小轩留学东京的日子里，我们经常一起参加中日之间的各种书法展和交流活动，接待来自国内书法界的老师和朋友。她始终怀着虚心求进的心态，谦沖自牧，纯诚笃实之行，沉浸于书法篆刻的创作与研究中。一年后，她于东京学艺大学书法专业硕士毕业，逐成家置业，一步一步向前发展。

2016年春，小轩突然来电话说想要报考北京语言大学中国古典文献学专业的博士，我想这小姑娘是不满足于现状，要来一场人生的拚博。不久后得知其如愿考入朱天曙教授门下。朱天曙先生是在国内外享有盛誉的书法名家和学者。入学后，小轩根据她身居日本多年的优势，以中日书法交流为重点，尤以杨守敬、日下部鸣鹤、岩谷一六、松田雪柯、水野疏梅等近代中日书坛名家的专题研究为主进行研究。小轩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可谓捷报频传。他的论文《杨守敬金石书学著作考论》曾获“孤山证印”第五届西泠印社国际印学峰会三等奖，实属难得。此外，他还在《中国书法》《西泠艺丛》等专业期刊报纸发表论文二十余篇，为中日两国学术界所称道。2019年5月，其论文《杨守敬与明治时期日本书坛研究》获得答辩专家的一致好评，顺利获得了博士学位。

小轩是个闲不住的女孩子。博士论文答辩结束后，她又创作了二十四把宫扇书法作品，内容为传司空图二十四诗品，并受日本前首相鸠山由纪夫之邀，在东京鸠山会馆展出，小轩作为青年学者型书家受到多领域专家们的好评，值得庆贺。

书法首先是一种能力，是书家以自己的高度和水准对汉字进行的高层次构造。书法的点划，可长可短，可左可右，可大可小，可粗可细。书法表达的是书家的艺术内涵，它的核心是空间的张力，吸引你的视觉，好的作品具有很强的冲击力，吸引眼球，撼人心灵。对于书法的学习，小轩采取循序渐进、由碑到帖的研学路径，专业的学习方法使其多年来的努力有超乎预期的成果。同时她深深迷恋着书法艺术的表达，故而在视觉与空间效果上和笔趣墨韵的彰显之外，吸取现代艺术中结构主义和抽象表现的手法。但为维持字形的特殊性，碑帖两路笔法之间的消长，理念上仍是承继古典，却追求时尚，其间的特殊性就是在古典与现代的拉锯中突出一种张力，这种张力来自于符号的错位。

纵观小轩本次展出的宫扇书法作品，精致而小巧的扇面中，可窥探到其取法晋唐，小中见大，不管是楷、行、篆、隶，高雅古朴、韵味远播，行云流水般的节奏与挥洒之乐。我们知道，书法的尽头是格调。格调其实就是书家人品与书品的综合体现。细赏小轩的书法作品，给人一种字法见渊源，体势有取舍，笔墨透性灵的印象。与很多学院派书法家相似，她走的是创作与研究两相并重的道路，二者相互滋养。故在小轩的作品里能体现出韵味、格调、境界书法中的三要素。三者虽有共同的地方，却又不尽相同。既要计白当黑，又要知白守黑，这就是中国书法创作虚实结合而产生神韵的辩证。我第一次看到小轩的山水画，其醇醪墨香四溢、皴擦点染、濡写勾画、收无限于寸方。其意趣发乎胸臆之中，流乎毫尖之上，溢乎绢扇之外，神韵无穷。山水，抑或闲情逸志、沉浮荣辱抑或进退悲欢，一切境遇或情感，都能在这笔墨之间变得真实而平淡，最终归于宁静和淡泊。同时，可上升为心灵之屏障。古有谪官隐者，迁客骚人，今有寻幽百姓，墨客文人，谁不钟情于山水，惟有山光水影，才能够涵容我与小轩的海外遊艺、客思乡里之情。

我想“好风相从——程小轩宫扇书法作品展”定会给东京炎热的夏天送上一阵艺术的凉风。

己亥夏晋鸥于东瀛

（作者系全日本华人书法家协会主席、西泠印社社员、中国篆刻艺术院研究员）

个人简历

程小轩，本名程俊英。文学博士，故宫博物院中国古代书画鉴藏史博士后，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全日本华人书法家协会常务理事，东京学芸大学书道教育研究会副秘书长，中华文化促进会艺术品交易中心专家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