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艺术史基础研究树立榜样——评《中国油画五百年》

​薛永年


为艺术史基础研究树立榜样——评《中国油画五百年》
薛永年 


油画是不同于传统中国画的外来画种,过去谈起“中国油画”往往聚焦于20世纪这一百年。2002年,由中央美术学院的二位学者赵力、余丁主编,湖南美术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油画文献》,将中国油画的历史上溯至最早能够看到西洋画的明代嘉靖年间,把20世纪之前油画是怎么传入中国的相关史实和研究情况也注意到了,颇有新意。2015年出版的《中国油画五百年》,在《中国油画文献》的基础上,由一卷增补扩充至明清、民国、新中国、新时期和当代五卷,仅第一卷明清部分(1542-1911)的厚度就与2002年版本相当,资料更加丰富详实,对于建立人们对于中国油画历史的完整认识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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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油画五百年》(全五册)
主编:赵力、余丁 
出版社: 湖南美术出版社 
出版年: 2014-12 


首先,从油画创作角度来看,油画是从西方引进的画种,引进后逐渐生根、发展,以至于形成一定的规模,有了中国自己的特色,这个过程已经成为历史了,有历史经验可以研究了。油画虽然还在发展,但也遇到了新的问题:面对当代艺术,如行为、装置、多媒体等,架上绘画成为多元之一。在这种情况下,思考油画的发展,就不能凭着感觉,而是需要梳理油画发展的历史,认真思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中国油画五百年》作为一部大型文献集,极大分量地汇集了包括文字、图片、口述整理等在内的文献。对任何画油画、关心油画的人来说都是一部便于了解、检索的工具书,为人们的研究和思考提供了较为全面、系统、周详的依据,有利于油画创作的发展探索。
其次,从做学问的角度来讲,《中国油画五百年》既是一部油画本体的编年史,又是一部油画研究的学术史,具有双重意义。比如,“大事记”记述了这一年中发生的油画相关事件,“文献”中就收录了对发生事件的相关研究。多年以来,学术界有对油画家的研究、有区域性的研究,例如对广州外销画和李超对上海油画史的研究,但是全面的研究几乎没有。《中国油画五百年》就是一部扎扎实实、认认真真、系统周详的基础研究成果,是一部油画编年史,因此具有填补学术空白的意义,同时也为以后的研究提供了方便。

《中国油画五百年》在学术史上的意义也许更大一点,自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艺术史的研究越来越兴盛,投入的力量越来越多,艺术院校和综合大学都开设了相关专业。不仅美术馆、博物馆等研究机构、媒体和艺术市场也都需要这方面的人才。怎么做学问,不仅关系着专家学者,也关系着大众艺术教育和审美素养的提升。近年来艺术史的出版物非常多,可是真正做好学问,还要从基础研究扎扎实实的做起。历史是一个有着发生发展的过程,因此就必须从编年开始。从编年来做艺术史,是把对历史的认识恢复到历史环境里的一个必要办法。如果把年份弄错,因果关系就拧了,因此过去做历史研究非常注意按年代时序排列,研究一个人要编他的年谱。但是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有一种错误的认识,认为编年史是传统的已经过时了,现在研究历史必须要阐释历史。当然,想从不同角度阐释历史,有自己的态度、看法很好,但没有编年史的研究,阐释只能是空中楼阁。《中国油画五百年》的学术史意义就在于树立了一种扎扎实实做学问的榜样,一种尊重历史的榜样。

法国史学有年鉴学派,中国传统史学也有编年体。编年史有两个原则:一是宁详勿略,在有选择的基础上尽量详实一点,不要轻易丢掉材料;二是要把材料砸实,需要对史料进行考证、鉴别。“史”与“论”之间的辩证关系一直存在,我们写论文要有问题意识、要有创新。但一些博士论文作者冥思苦想,脱离因果关系,找点零碎例子,说明自己的见解,往往就容易出问题:没做学术史,可能重复前人的研究;也经不起推敲,别人举出反例就被驳倒了。有一种历史写作,过于强调作者的主观性,主观性一定要有,才能区别不同视角,以史为鉴。但历史究竟不是现状,不是随便一个观点套到史料上都能成立,还是应该考虑历史时空,根据实际情况,有一分材料说一分话。《中国油画五百年》做了大量的史料整理工作,研究者无论是从油画本体着眼,还是从社会学角度出发,都能够在这部《中国油画五百年》中找到相应的材料。赵力、余丁两位教授带领青年研究者所做的文献和编年工作为后续研究夯实了基础,也为艺术史研究树立了一个重视基础研究的样板。

《中国油画五百年》还可以进一步丰富和完善,这里提出一点体例上改进的建议。《中国油画五百年》是编年体,应该按照年份顺序叙事。实际情况是有些年发生的事件较少,而有些年包含的内容又特别丰富。按照体例,每年的概述应当只能讲这一年发生的事件和研究,现在有的年份的概述是跨年去讲一个阶段(若干年)的情况,由于有些事件是在若干年内展开的,这样处理可能也不是不可以,但须在《凡例》中予以说明。

2016年3月26日于北京

(根据薛永年先生口述录音,由阮晶京整理,经过本人审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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